祁年是自己准备洗澡的时候, 才想起来, 客卧长期没人, 浴室里应该也没有沐浴露和洗发露,家里的这些东西, 都是阿姨在打理的, 一时他也找不到备用的洗浴用品在哪里。
    拿了东西敲响了苏林的房门, 祁年在门口站了一会。门锁被扭开了, 苏林的身影在门后露了出来, 大约是有些意外, 看到他,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和疑惑, 心事全都写在了脸上。
    她也就只有在这些事情上, 才会老实几分。
    似乎刚刚从浴室出来, 脸跟露在衣服外面细白的颈子被热气逼出了一层浅淡的粉色, 周身那一身水汽夹杂着一丝别的香味, 不是家里惯常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
    对于眼前这一幕,祁年有些意外,他是真的没想到她已经洗完澡了。
    祁年说不上现在是什么心情,大约是,对于对方小小的一个,现在,目前正在他的房间,在他的属地这一事实,终于有了实感。满足的, 愉悦的,还有,贪婪的,隐秘的,更加不满足和迫切的。
    喜欢的情绪,于他而言,很是陌生,上辈子,对于苏林和顾易真,与其说是喜欢和不喜欢,更多的倒不如说是观察和无所谓。这两个人,一个是被认定他不喜欢的人,另外一个是被认定他喜欢的人。
    比起喜欢和不喜欢的感觉,他更加好奇的是,这两个认定是从哪里来的,他放任了这些周围人的默认,但是,终究一无所获。
    在他最终想要放弃,不想再跟她们玩“剧本”游戏的时候,他发现了苏林的不对劲,任谁看到她,知道她所做的事情之后,都会认为,她喜欢他。但是,祁年发现并不是的,在他跟顾易真最终“确定关系”之后。
    只是一夕之间,苏林对他的“喜欢”似乎就消失了,连他从她身边走过,她都未曾察觉,像是戏演到终场,演员谢幕。
    他也曾经试图改变这种印象,然后发现,事情总会往一种令人惊诧的方向发展,然后兜了一圈,重新回到原点,仿佛有什么事情就是固定的不可改变的一样,诡异得,像是某种规则。
    他以为事情会一直这样子继续下去,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但是在这些“被认定”的“事实”和规则下面,哪怕他并不想这样,但是,所有人,都活得如同一个提线木偶,按着某种“剧本”刻板地走下去。
    等他再一次听到关于苏林的消息,是她死了,死于谋杀,她的父亲苏大友被控杀人入狱。
    他把有关于苏林的资料翻了出来,然后发现,在她被苏大友带来江城之前,在遇见他之前,跟他所认识的苏林,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这似乎应证了他的想法,因为某种不可改变的规则,苏林在遇到他之后,几乎被迫成为了另外一个人,顺着剧本走了下去。
    顺着苏林的过去查下去,他越发肯定,这个世界,或许,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世界,然后再醒来,他回到了十八岁,苏家破产前的两个月。
    他感觉,大约,上辈子的苏林,就是一个变数,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变数,更加确切的来说,是那个生活在临城,未曾遇见他的苏林,她大约是,曾经那个世界里头,唯一一个不受“剧本”制约的存在。
    对于重生这件事情,他没有太大的反应,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苏林知道些什么,他去了苏家,但是很可惜,晚了一步,他见到的苏林,是他熟悉的苏林。
    出于某种抱歉和补偿的心理,他让苏家提前破产了,趁着他爸妈不在江城,高凤华也不在江城的时间,把她摘出了祁家这摊浑水。
    这样,她大概率不会死去,或许他还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当然,除了这之外,他也有想知道,把前世的事情打乱,事情还会不会再次按照“剧本”走下去的意思。
    然后他很快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不一样,他确信了一件事,上辈子他所经历的那个世界,是异常的。这个世界,没有“剧本”。
    没有了“剧本”的存在,自然苏林也不会按照“剧本”走下去,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他熟悉的样子,无趣的,沉闷的。
    然后,偶然的,因为邓文琦的一次异想天开,他遇到了苏林,然后发现,她不认识他。虽然她变了很多,连旁边的邓文琦也没把她认出来。
    但是他知道是她,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她不认识他,但是在知道了他是“祁年”之后,似乎意外,也似乎不那么意外。明明不认识他,但是却说出了,不会再喜欢的话。
    似乎她知道,“苏林”应该喜欢“祁年”,而“祁年”不喜欢“苏林”,而他知道,现在这个世界,是没有“剧本”的。
    观察她,变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她身上包裹着许多谜团,但她似乎不想掩饰,或者不知道自己应该掩饰这一点。
    他猜想,她生活的环境应该相对单纯,她身上的秘密对于她而言,应该也是罕见的,并且是第一次,因为,她肉眼可见地,对于这些状况缺乏应变。
    她没有把苏小七和苏小八,哦,也是苏望送去福利院,苏小七在前世查无此人,早已死去,后者后边大约针对过“苏林几次。
    一个十六岁的没有任何谋生能力的女生,在父亲破产跑路的情况下,没有选择把这两个私生子送去福利院,这一条看起来最为简单轻松的路,反倒选择三个人生活在一起,自己养着他们。
    祁年觉得,她还是知道“剧本”,她不仅知道,并在试图改变它。
    她选了两个很巧妙的人,一个在前世没什么存在感的苏小七,一个有存在感,但是也并不是太重要的苏望。
    她似乎也知道,那个世界必然存在某种规则。
    这就有趣了,她知道的太多,而且太深了,就算是他自己,也是后面才慢慢发掘的,但是,苏林,她,仿佛一开始就站在了最高的高度,然后试图用最轻微地力度去改变它。
    只是,她似乎并没有发觉,这个世界没有“剧本”。
    所以,在一个没有“剧本”的世界,她得知的“剧本”到底是哪里来的呢他调查过这辈子的苏林,除了苏家破产之后,别的情况,跟他上辈子知道的一模一样。
    但是因为这是一个没有剧本的世界,他身边的人的过去,多少都会有些不同,像是邓文琦和傅文川的。
    这辈子的邓文琦不喜欢狗,也不喜欢游泳,因为五岁那年,曾经被狗撵进水里,差点溺水死掉,然后被压着学了游泳。但是上辈子,他自己养了狗。
    她也一点也不掩饰自己身上的异常,给她收拾烂摊子是件有点麻烦的事情,但是,看在她挺有趣的份上,他捏着鼻子认了。
    然后,他发现,这家伙,不喜欢他,也不喜欢这个世界,甚至对于苏小七和苏小八,也未必有几分真的牵挂。
    而因为之前的事情,身边的人都认为,她是喜欢她的,只是因为他的冷漠,所以现在她伤心了,不再喜欢了。
    多新鲜,真正“渣”人的那个,被身边所有的人同情并且关怀着,真正被“渣”了的那个人,却被当成了是施害者被人谴责。
    祁年觉得自己给她收拾的那些烂摊子还不如喂狗去算了,很新鲜并且让人有点牙痒痒的体验。他没察觉出自己的变化,邓文琦却说,他变了许多,挤眉弄眼地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他嗤笑,谈恋爱,跟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吗
    然后,他发现,用没心没肺来形容她,怕是还抬举了她。噢,她甚至还试图给他跟顾易真创造机会看,她知道的真多,她甚至还知道“祁年”应该喜欢“顾易真”。
    惯会用一副没什么威胁,也没什么脾气,随时能够跟你道歉和嬉笑,似乎永远也不会真的跟你生气,给你最大限度的自主和自由的面孔来欺骗旁人,就像她对苏小七和苏望做的那样。
    但是,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没什么威胁,也没什么脾气,也永远不会跟你生气,给你最大限度的自主和自由,完全不会拘束你,这一切的背后,不过是因为不在乎。
    祁年对于苏林的关注,是从上辈子就开始的,然后到了这辈子,甚至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替她收拾了无数烂摊子,从苏家的,到学校的,到她兼职的酒吧的。
    然而,这一切,似乎就跟肉包子打狗一样,有去误会了,他就像是做了一笔亏本的投资,记在心里记得久了,渐渐就生了根,发了芽,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早已深入骨髓,病入肺腑。
    不是没有试过刮骨疗伤,但是下刀的时候,还是犹豫了,选了离江城最近的s大。填完志愿之后,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头,嘲笑了自己一个下午,嗯,那个时候,她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她从不主动做些什么,苏小七和苏望那是例外。除了那一次例外,她向来都是不主动,不拒绝,不接受,不负责。对于这一样,唯一让人值得欣慰的,大概就是,她从来一视同仁,对谁都这样,无形之后,也吓退了不少人。
    既然舍不得,就只能把人给哄进来,但是,这人不仅没心没肺,还滑不留手,身上的谜团一层叠这一层,根本无处下手。
    但是,幸好,他的运气似乎还不错,看着她,现在的她,现在,就站在这里,他的属地里头。
    有细微的愉悦和满足从心里的某个角落生起,只是还未及发酵,就被女生过于坦然和不设防的态度浇灭了个大半。
    祁年再一次深刻的认识到,纵然距离相比在祁家的时候拉近了不少,但是。
    她依旧不喜欢他,纵使前几天,刚刚从她嘴上好不容易哄出了一句喜欢,但是,那也只是嘴上而已,嘴上为了某些原因说得信誓旦旦,但是她的坦然,不设防,都在说着一个事实,她不喜欢他。
    祁年略勾了下唇,沉而凉的目光掠过她湿批着的头发,还有被洇湿了一些的睡衣,把手上的浴巾兜头扔了过去,罩住了她大半个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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