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米兰回到所住的小区时,正遇到她爸刘大勇下楼,两个人在楼下打了个照面,刘大勇跟她说了几句,扭头笑呵呵地和邻居打招呼。

    她注意到刘大勇手上有勒伤,上楼推开门,不出意料,家里又是一片狼藉。用来打人的是门边的折凳,大概因为抓得太紧,这东西弄伤了刘大勇的手。

    米兰可以想像,刘大勇打人时,家里肯定是嚎得和杀猪一样,附近几幢楼没有听不见的。

    但他现在出门遇到,邻居还能对着他笑容满面,双方没事人似的。

    世界太荒谬。

    米兰回到家,黎妈嘴角一片淤青,正在收拾屋子。

    桌上有刘大勇吃完的空碗还没收。

    看来是打完之后,黎妈还给做了饭,他吃饱了才出门的。

    黎妈见她回来,扭过头继续默默收拾。

    夫妻两个去学校找黎多宝了,但黎多宝跑得快没抓上。

    回来路上刘大勇脸色就不好,眼角一抽一抽的,回到家就打了一顿。

    他自觉得在外面丢了脸,事情已过了一二天,气也还没消,脾气更加暴躁。每天差不多都要在家里发一回疯。

    米兰看着黎妈,心情复杂,沉默了一会儿说“在楼下遇到我爸,说眼角有点抽搐,明天要去医院看看。”其实有什么可看的,大概是肝火旺或者打人到半夜,没休息好。

    但黎妈听了,紧张起来“没听你爸说呀。要不要紧啊”自己嘴角还有血污。

    米兰看着她一时没忍住,反问“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你给打成这样,他也没说要送你去看,他自己眼睛跳一跳,颠颠地就得去医院。把你当个人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黎妈当即便委屈地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嘴里呜咽着,无非是她怎么听刘大勇的话,刘大勇怎么脾气不好,怎么爱打人,还从来不给家用,从在一起,没对她有半点好脸色。自己如何如何忍辱负重。

    米兰没而耐心听,转身进了房间,拿出行李箱收东西,不去与理会。

    因为那些话,她早就听过无数次,连刘大勇家的亲戚们也都听过无数次了。

    早年她姑还跑来教训过她爸,可黎妈当时扑过去,挡着她姑求告,说算了算了,又是哭又是喊,活像她姑是个来自己家闹事的活阎王一样。

    回下来,她姑的心也就歇了。

    私下和米兰说“你也别管大人的闲事。反正也不会离婚,她还是得管你吃饭穿衣。对你没影响就行了。”

    米兰渐渐大了,生得胸是胸腰是腰,刘大勇也生了别的心思,就很少打米兰。时不时还有点猥琐的笑脸。她每次看到黎妈哭哭啼啼就感到恶心,因为忘不掉刘大勇把她堵在房间时,黎妈明明看到了,却退回主卧去时的样子。

    如果不是她爬到窗口要跳,弄得刘大勇害怕,根本不敢想会怎么样。之后他固然是没歇了这种心,但黎多宝次次碍事,也算有惊无险。

    现在么

    想到在楼下遇到刘大勇时,他飘忽的眼神,她就感到不寒而栗。

    手里收拾东西的速度也立刻加快了起来。

    她虽然不在客厅。也能边收东西边听着黎妈在客厅絮絮叨叨地说去学校找黎多宝的事。

    一会儿黎妈又说到生活多艰难。

    “家里又得要交电费。上午已经被关了一次闸。那手机上的a什么的,我也不会用。”说完这些,站在客厅的黎妈便等着米兰接话。

    米兰口袋里是今天刚领的工资。每个月十五号,是发薪日。

    黎妈今天开口也不是巧合,米兰心里清楚得很,没有应声。

    黎妈站在外面,侧耳听了一会儿,只听到房间有翻东西的声音,没听到有回信,等了一会儿便又说“管片的人上门来了,说下午两点半再不交钱,就从供电所把我们家断了。晚上你爸都要回来吃饭的,没电也没法做饭。”唉声叹气“我手里也没有钱。阿宝掉的钱你爸钱捡走了。一块钱都没说给家里留。结婚这么多年了,你爸唯一一次给家用,还是有一年三十早上,家里没备菜,我又没钱,实在没办法就叫醒了他。他火大得很,拿了十块钱丢在我脸上”说着,已经带着哭腔。

    接下来是什么剧情,米兰也可以倒背如流。

    来来去去就是这些话,一个故事说了十几年。

    等米兰出来的时候,便看到黎妈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又瘦又小的模样,看着十分可怜。

    但这副可怜样她已经看了十多年。

    实在很难再像数年前那样充满同情与怜惜。

    黎妈抹完泪,抬头才看到米兰拿着行李箱。

    一时愕然。猛地站起来“你干什么”

    米兰没有回答她。拖着箱子便走。

    黎妈冲上去拉住她的箱子,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地,用超乎寻常的力气一把推开了黎妈。

    但黎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又爬起来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这次怎么也不肯再松开了大嚎哭着“你要走也等你爸爸回来,和他说。你这么走了怎么行”看着瘦弱的人,但这时候却力量惊人。

    米兰也不说话,随便她喊什么,闷声与她死命地纠斗了好半天。

    最终黎妈到底没有米兰力气大,被一把推开摔在地上。

    米兰得了时机,披头散发拖着箱子拉开门就跑。

    一直冲下了三四层楼,还听到身后黎妈追出来,坐在楼梯间里声嘶力竭的哭嚎边拍着大腿边喊着什么“以后这家可怎么办啊你们这是都想我死啊”口齿含糊。

    可邻居连开门问一句的都没有。

    她们家的热闹,别人都看腻味了。

    米兰怕黎妈会追上来,鼓着一口气大迈步地下了楼,遇到刚好回来的隔壁大妈,提着垃圾袋笑呵呵和米兰打招呼“要出门啊米兰”无视她蓬乱的头发和衣服,也无视楼道里的凄厉的哭声。

    米兰应了声,便提着箱子快步走了出去。

    等她走了一会儿,黎妈才停止哭嚎,一时茫然坐着好半天也不动。

    大妈上楼上来,劝了几句“不好坐在这里哭呀。有什么话一家人好好说。快回家去吧。”

    她不肯动,也就算了。

    这样的事,三天两头都有,人家实在磨光了耐心。

    黎妈原是想与她诉苦的,可没得着机会,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回到客厅,看看静悄悄的屋子,怔怔地出神。

    过了一会儿才打起精神,拿起手机,但黎多宝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显示无应答,发的消息也没有回音。

    想到昨天黎多宝跑掉之前看自己的眼神,黎妈不禁心里发凉。

    突然觉得,女儿会不会真的不要自己这个妈妈,再也不回来了。

    不太可能吧

    可,连“你要逼死妈妈”这么极端的用词,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心里越来越慌。

    现在怎么办

    她呆了一会儿爬起来理理头发就要出去,走到门口停下来,退回到镜子边上,又把整理平顺的头发弄得更乱些。

    一出门遇到了几个邻居,脸上是卑微的笑容,热情地和人打招呼,但人家明明看到了她蓬乱的头发,也没有人多问她什么,叫她很有些失意。

    到了辖区派出所,接警台值班的小姑娘看到她,起身就走。

    另一个是男青年民警,看到同事的反应有些莫明其妙。

    他是新来的,没见过黎妈,做出公事公办的样子,问“请问您有什么事儿”

    “我女儿不见了。”黎妈一开口,声音就忍不住哽咽了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声音带旋,打着花腔。

    民警连忙走出来,扶她到一边坐下。

    “是为了什么事什么时候不见的几岁了”

    黎妈今天被打了一场,此时满腔的委屈,终于找到一个倾诉之处“也不怪她,她爸爸老爱打人也怪我当年识人不清,那时候我十多岁”

    话就从她和刘大勇刚认识开始说起。

    过了一会,女警回来的时候,黎妈刚说到她生黎多宝遭了多少罪。

    女警一转身回岗位上去了。

    不一会儿男民警借故去倒茶,回来跑过报警台小声问她“辖区还有这种事啊咱们就一直也没管吗听着怪惨的。”

    女警砰地就把水杯摔在桌上“管,怎么不管了前几年把家里小女儿腿打断了,生生打了一个月石膏,这女的跑来救助,好嘛,我就把人给拘留了,这下可捅了鸡窝,还没等第二天,当天晚上她在这大厅里打着滚,又是哭又是闹。我挨领导一顿骂,合着我是个臭傻b呗。”

    男民警连忙说“啧,你小点声,你说你这嘴。给人听见,又得被批评。”

    女警莽得很,不肯听,说“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去年新搬来的邻居给她拉架时,推了她男人一把,让他男人摔了一跤,第二天她就堵着别人门口哭,说男人不上班赚不了钱了,自己家又没米又没菜。人家给了她百来块钱才消停。下午就看到她男人活蹦乱跳的。你要觉得自己每个月那点钱还太多了,只掏心肝去管她的事,有你好呢。”

    男民警听了,有些犹豫,说“她也有她的难处。到底遇人不淑,又没个自立更生的能力。”

    “那之前妇联给她找个洗碗的活,她也不肯干呀。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就是让她把碗放到洗碗机而已,客流量也不大的小店。”女警不耐烦“她连打都能挨,一顿硬揍下来第二天照样干活,不用挨打只用干点轻省活的事,反倒做不了”

    男民警嘀咕“对于弱者的要求有时候太高了吧,她之所以成为弱者,不就是因为她做不到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吗”不够勇敢不是罪吧“该管还是得管呀。”

    女警笑一笑“你觉悟高。”

    男民警端了茶出去问询室,递给看着又瘦弱又可怜的黎妈。抬头看看时间,她已经来了两个多小时了还没有停下诉苦的迹象,几次婉转地叫她说事,她也充耳不闻,好不容易说二句又绕到别处去,继续讲自己多可怜,刘大勇多恶行。

    但现在已经快到交班的点了,于是趁着她没嘴说话,打断她絮絮叨叨的忆往昔“你说清楚孩子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在哪儿读书,什么时候丢的。我也好给你解决问题。”

    一问,黎多宝,十六岁,并不是走失,是自己不愿意回家。

    这就不大好处理,男民警固然觉得她不对,但是“十四岁成年了,认真讲,我们虽然是警察,但是也不能说帮你强迫一个有自主愿意的人,呆在她不想呆的地方。那不是非法拘禁吗就算你们是父母,她确实在读书,可她不是无自主意识的状态,做为一个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法律也不支持这种强制行为。”

    “那你们不管”

    “顶多只能说,跟对方交流一下,劝一下。”男民警说。

    见她又要哭嚎起来,连忙伸手让她停下“要不我跟她联系联系,看她怎么说,好吧”

    但拿着电话想了一下,到另一间屋子关上门,才拨打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成年女人的声音。

    她问“什么人黎多宝干活呢。”

    说是警察,她就拿开手机大声喊起来“黎多宝,警察找你呢”

    不一会儿便有人蹬蹬地跑过来,听声音还有些稚气“喂”

    民警说了这么的情况,问她在哪儿,在干什么,有没有地方住。

    电话那边的少女很警觉,没有告诉他自己在哪儿,反问“做为成年人,我有没有决定自己在哪儿生活的权力”

    民警被问得一噎,含糊地说“你还小。再说你上学要不要家里支持你家里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一些,你的心情我也很理解。但是你想想,也就这一个月了。对吧,我听你家里人说,你九年级毕业,马上进大学了。你看,你要不先回家,有什么事好好跟家里人说。你妈在这儿哭了好久,还不是担心你吗要不然她找你干什么你看别人会这样为你的事上心吗我听说你报考了大学,读大学的人,应该是懂道理的人,你说对不对”

    电话那边的少女沉默了好一会儿,说“等我毕业,我一定会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但在此之前我都不会再和她见面。就算她找过来,我也会像上次一样逃走。”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民警皱眉,这小孩也太冷血了点。

    回到问询室,面对黎妈殷切的目光,深深感到愧疚。

    黎妈见他也没有收获,不禁声泪俱下。

    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是真的要逼死自己

    民警劝了好半天,说“你也放心,我看她是在正经的店铺里工作,也有地方落脚,人是安全的。再说也没去很远,听着就是市内。对吧,不用太担心。”

    又说“是不是你们上次去找她,把她的钱捡回来了,对你们有什么误会你给她多发发消息,讲清楚。小孩子辛辛苦苦的几个月,你们做父母的肯定是不至于乱用掉,还不是攒给她做学费的。你们家族情况复杂了点,她不理解也是有可能的,你好好地和她说说,一家人嘛,没有相互记仇的。”

    黎妈一时心虚,不看他,也不提一分部钱已经拿去还了帐,一部分已经被刘大勇拿走用掉了,更不提家里并没有给黎多宝准备学费的事,只是含糊地说“那是当然。”

    “她不接电话,你就多发短信。她上学也是要钱的,就算办助学贷款,也要家长首肯签字。要不然她怎么上得了学对吧。她就算是现在打工,也就是赚个穿梭机的钱,那学费呢是不是这个道理”男民警并不知道详细情况,只是自己一估计大概是这么回事。

    黎妈听他这么说,心里又安稳了一些。不过死活磨着,想叫民警查一查黎多宝是在哪里做事。

    见民警犹豫,跪下来猛磕头。

    民警连忙去扯住她,不让她跪下去“你先起来。”

    她怎么肯起来。鼻涕眼泪一把抓,要死要活。

    弄得人没办法,民警看她可怜,想她也是没有恶意,到底是亲生的女儿,只应说“我想想办法看行不行吧。”

    黎妈这才起身来了。

    民警出了问询室后,直抓脑袋。

    他能怎么查

    还不就只能看手机定位。虽然说走程序是很复杂,但下面的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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