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到这里, 几人杯中的茶已经凉透。
    孟维参依次拾起杯盏,扶着衣袖将剩茶倒到茶盘上, 复又逐杯添上新茶。
    此时一阵缓慢沉重的脚步声抵至门前,孟维参听见这声音, 立刻搁下茶杯跑去相迎。
    他拉开门,扶住眼前人“三奶奶, 您怎么下来了”
    一位老态龙钟的妇人被孟维参搀扶到桌边, 她不拘自己的年岁,竟然先对宁兮和米染点头问候。
    “我刚才在楼上听曲儿, 无端闻到香气,知道一定有上界贵客到访, 所以过来问候。想必是近来家中太闹腾,打扰了上界贵客的清净, 得罪得罪。”
    宁兮对她摆手“不必客气, 刚刚听维参讲的故事实在有趣,如果方便,请让他继续讲下去。”
    “他并没有亲历过当年那些事,只是平日陪我这个老太太絮叨,零零碎碎记住一些罢了,你们想要知道后面的事情, 还请听我说吧。”
    孟府富可敌国, 足可保证弟子衣食无忧,不过孟无渡还是经营起了一家乐器行,便于打听箜篌的消息, 如此一来就是八十年岁月如梭。
    此时的孟无渡已经110岁了,不过有家传的修行者,活上一百七八,其实是很正常的事,他的身体状态比大多数花甲老人都要好。
    燈城的变化可比他大得多,他眼看着城市里的楼越来越高,路越来越宽,过去气派的茶楼酒楼一家接一家地关门,霓虹闪亮的商场写字楼一家接一家地盖起来,这座城市变得好像比他更年轻了。
    经过多年夜以继日地搜罗,他找到许多赞美箜篌的诗词,诗家词家不吝用最优美的词汇、最夸张的比喻赞美箜篌的声音,仿佛今日听闻一曲,明日便可死去一般。但有关箜篌的形制,他却只重金从一位藏家手中买到一片巴掌大的壁画,壁画剥落得太严重,除了辨认出箜篌本是弦乐器,如古琴一般需要横弹,就再没有别的信息了。
    那天是正月初五,喜庆的年节,城市里各家店铺都已关门歇业。但孟无渡夫妻家在店里,所以两人还是给一楼留了盏灯。
    入夜时分,天上下了点小雨,温度降低不少。孟无渡夫妻为驱寒气,便在二楼点起小火炉烤年糕吃,吃到一半,楼下突然有人敲门,孟无渡一面嘀嘀咕咕地抱怨来客,一面走下了楼。
    打开门来,外面站着一位中年男人,看样子五十上下,精神很好,眼神更是透亮得像年轻人一样。三九严冬,落雨的天气,他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衫,而他的外套则裹在怀中的三岁幼儿身上,小孩是一丝雨点也没沾到,已经舒服得闭着眼睛睡着了。
    男人不愿吵醒怀中的孩子,他敲门的声音轻,说话的声音也轻“您好,我是外地来的游客,下车后才发现本地酒店要么关门、要么客满,实在去无可去。整条街只有您家亮着灯,要是方便的话,请让我留宿一天,我可以付您房费。”
    钱不钱倒无所谓,孟无渡不缺这个,他只是看不得孩子在雨里冻着,忙开门把两个人让进来。
    孟无渡为他安排了房间,又殷勤地烧好热水、点上火盆,让爷俩儿好好暖和暖和。男子擦干头发换完衣服,孟夫人还为他们端来了热好的食物。周到的款待令男子受宠若惊,酒足饭饱之后,立刻来书房向两人告谢。
    男子自称姓秦,名叙异,他观孟无渡气运不俗,必定是有修行的人,所以不扯什么慌了,其实他也是一名术士,这次游历到燈城,是因为听说这里有种雕琢玉器的方法,叫做“烙玉”,能用赤红的金属在玉器上研磨出花纹,待冷却之后,玉石表面就会留下等同于天然色泽的纹章,十分不可思议。
    孟无渡经年研究箜篌,根本无心理会其他的事,所以从未听说过这门奇妙的玉雕技法。
    两人交谈的时候,那个三岁的孩子突然推开了书房门,哒哒跑到秦叙异身边,张开手要他抱抱。秦叙异无奈地说了声抱歉,然后单手把孩子抱到腿上,小孩自在地在他怀里打滚,还高高兴兴翘起两只小脚,可是鞋底上连一粒灰都没有,想必平素娇生惯养,都不用自己走路。
    秦叙异环顾书房,见墙上钉着许多乐器的图画,就问孟无渡在研究什么。孟无渡叹了口气,将自己八十年来钻研箜篌却毫无所获的苦闷一吐而出。
    秦叙异闻言起身,举着小孩骑到自己的脖子上,依次阅览着墙上的资料。小孩每每伸手欲扯掉墙上的纸,他便适时后退一步,小孩把手放下,他又向前一步,时间总掐得恰到好处,不早一秒,也不晚一秒,偏挑小孩指尖碰触到纸张那一瞬,叫人屡战屡败,越挫越勇。
    秦叙异站在那幅壁画前观察良久,然后再次后退一步。小孩第无数次扑空以后,终于恼羞成怒,张开血盆小口啃咬他的头顶,可惜这种报复不仅毫无成效,还白白沾了自己满嘴头发。小孩察觉到伤敌八十自损一千的真相后,呸呸吐了半天,最后定格于一副委屈的表情不肯再动了。
    秦叙异顶着一头杂乱的头发笑说“这张壁画很有内容,不过风蚀严重。真巧,我以前跟人学过复原古画颜色的方法,要是有合适的道具,我或许能帮你修复它。”
    孟无渡心中一惊,忙请他坐下详谈,听秦叙异一五一十讲述完修复工艺以后,孟无渡认为的确可行,便千求万求地请他暂住几日,替自己修复这幅壁画。
    接下来的几天,秦叙异都呆在二楼的书房里修复壁画,孟家夫妻想帮他带带孩子,但这位小祖宗脾气着实古怪,好像一只幼小的猴,须得24小时被人抱着背着才肯安静,仿佛两足亲自一沾地,就会跟人参果似的自行化了。
    孟无渡夫妻只带了几天幼猴,便开始不住感慨,幸亏两个人没有孩子,万一真摊上这种冤家,少说也得折去一半寿数。可秦叙异不仅不烦,还乐在其中,纵使被缠得什么都做不了,也连一个稍显严厉的眼神都没瞪过。
    “这可能就是血缘的力量吧。”孟无渡对妻子揣测道。
    新年临近尾声,城中店铺陆续开门,秦叙异也完成了他的许诺。
    他将壁画装在玻璃框里交给孟无渡,如今壁画已经艳丽如新,能看清上面箜篌的完整样式了。
    “非常抱歉,修复之后,我才看清箜篌凤首的样式是近百年才有的,可壁画中的仕女却穿着千年前的衣装款式,且修复之后,箜篌与仕女的颜色也有很大差异。这张壁画很可能是在一张旧仕女图上新画出一只箜篌,再用药水做旧,所以石板是古物,仕女图也是古物,但上面的箜篌却是假的。”
    孟无渡听到他的分析,一时有些迷茫,他没想到自己八十年来找到最接近箜篌的证据居然会是赝品,本来就云雾迷离的箜篌,此刻离他更远了。
    秦叙异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忍再打扰,准备带着小孩就此告辞,继续寻找制作烙玉的工匠。
    他离开的这天阴云密布,又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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