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城的东方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大海, 海水再向东,沉寂着一座规模庞大的死火山。这座火山也曾有过辉煌的过去, 那场声势浩大的喷发造就了栗城浅海区域下大片大片的火山黑曜石,这片海域因此得名黑曜海。每逢入夜, 温差加大,海风都会把微咸的水汽送入栗城, 十分舒适宜人。
    路潇擦着头发走出浴室, 打开了面海的窗子,海风波动百叶窗, 投在地上的影子就像清风以月光为弦,演奏着无声的音乐。
    人偶双手托着下巴趴在床尾, 翘着两挑小腿晃来晃去,专注地用手机观看一档关于文字历史的纪录片。路潇看着人偶一脸认真的样子, 笑了一下, 小心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像是避开一只压住床尾的睡猫。
    美梦并未持续多久。
    她似睡非睡间,忽然察觉有什么靠近了自己的脸,不过那感觉十分安心,她便没有睁开眼睛。路潇有着异乎常人的敏锐直觉,陌生人根本进不了这个房间, 只有与她共生的冼云泽才有这个本事, 而它又特别喜欢趁她熟睡时跑来围观,常常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仿佛能从她的脸上看出花似的。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睡梦中的路潇眉心猛地一皱,本能般抬起手,攥住了人偶的手腕。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一点寒芒正对着自己的脸,那是酒店房间里自带的圆珠笔笔尖。
    路潇睡意朦胧地发问“你想干嘛”
    人偶用柔软的声音回答“签名。”
    路潇打起精神,翻身坐起来,把人偶抱到肚子上,夺下它手里的笔放到一边“签什么名”
    人偶跪坐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肚皮上写着名字“写上名字,你就是我的了。”
    “你对签名有什么误解签名不是这么理解的好吧”
    “我查过了,人类就是这样标记所有物的,写上名字就是我的。”
    “你这是什么小学水准的理解能力人类已经永久告别奴隶制了,你在我身上写下名字,我也不会是你的”
    “可我都是你的了”人偶委屈地看着她,根本没有泪腺的眼睛里明光闪闪,仿佛要滴出水来。
    路潇颤抖了一下,实在受不了它的眼神。其实她也知道,人偶今天晚上突然作妖,可能是因为白天她把它逗的太过头了。
    作为附身灵,人偶的世界里单纯得只有她,而它今天突然意识到,它到了她的世界里,却要和她的亲朋好友、电影、美食、音乐,乃至世间万物竞争一份喜爱,说不定还可能会输。这突如其来的念头简直要打破它刚刚建立不久的人生观
    它现在非常需要一点什么来找回安全感。
    路潇被它无辜的小眼神盯得心软,并且感觉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它大概率会闹腾一晚上。
    “好吧好吧,你赢了”路潇对它伸出右手,“但你不能把名字写到我的脸上啊,那样明天我怎么出门不过你可以把名字写在我的手心里,就像我时刻拉着你的手一样。”当然,首要理由是更方便洗掉。
    人偶听到她的话,高兴得不得了,重新拿起笔,郑重其事地在路潇掌心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冼云泽。
    一笔一划,认真得像是个承诺。
    它颇有成就感地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名字,内心十分满足,准备老老实实去睡觉,但它刚想走开,却突然被路潇仰面按倒。
    路潇重新拿起笔,阴恻恻地冷笑一声“你坑完我就想走吗门儿都没有我也要往你身上写名字”
    路潇强行掀开人偶的上衣,唰唰在它的肚皮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还故意写得特别夸张,每个字都有人偶的脸一样大。人偶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路潇”两个字,回过神后,居然有点高兴,它还不明白这大概是它漫漫仙生中最屈辱的时刻了。
    路潇得意地丢开油笔,准备接着睡觉,却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小路潇”门外传来了米染的声音。
    路潇躺在床上没动,只喜悦地说“米米进来呀
    米染听到路潇的话,以灵体形态穿透门扉飘了进来,自己打开门,然后将留在外面的身体拎了进来。
    她把穿着睡衣的身体扔到路潇的床上,接着一头扎回了身体里。
    米染抱住路潇,软糯地说“我要和你一起睡”
    “随便啊”路潇没有拒绝,但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微妙的感觉她的床对鬼这么有吸引力吗双鬼压床哎
    不等路潇发问,米染便主动交代“那个蛇经病太烦人了,今天总缠着我说话,他肯定不敢来你房间烦你,我就在这里躲着。”
    路潇揉了揉米染的头发“啊你们两个的问题还没解决好吗”
    “问题有什么问题都是他的错”
    “对对对,都是他的错那他错在哪儿了”
    “反正他先道歉了,肯定就是他的问题,至于有什么问题,他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路潇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那你们两个这一晚上都谈什么了”
    “他就反反复复道歉来着,超级烦人的”
    路潇暗暗叹气,如果自己推波助澜到这种地步还不行的话宁兮,你可能要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被单身狗咬过,传染了单身病毒。
    路潇再次揉了揉米染的头发“别想了,睡觉吧。”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两个女孩子洗漱的时候,宁兮便早早跑来敲路潇的房门。
    他跟着打扫客房的服务人员进了屋,坐在套房外间的沙发上守株待兔,等着米染,作为一条前蛇精,他在缠人方面可有着丰富的经验。
    路潇屋子里的陈设基本没动过,服务员简单整理后便退出了房间。
    随着房门咔地一响,被摆到床头的人偶突然间复苏,它爬起来跳下床,哒哒跑到了宁兮身前,抬头看着他。
    宁兮扫了它一眼“你盯着我干嘛”
    “米米说,你昨天晚上跟她道了一夜的歉,真丢人,被人家打了还要和人家道歉。”
    宁兮眯起眼睛,面色不善“你别找茬,我警告你,如今的你可打不过我。”
    人偶才不怕他威胁,它的灵魂和路潇相伴,所有对它附身物的攻击都相当于对着影子打拳,根本起不到效果。
    人偶背着手来回踱步,继续有恃无恐地说“我在网上看到过,他们管你这种人叫做舔狗,舔狗舔狗,一无所有。”
    宁兮沉下脸“至少比你强,你像个小尾巴一样整天缠着路潇,她超烦你的。”
    “才不是呢,她喜欢我”人偶掀开上衣,摇了摇细腰,得意地说,“写了名字,就要对我负责。”
    宁兮看见路潇的签名后,露出了满脸的嫌弃,他转了转眼珠,很快想出了新的对策。
    宁兮万分笃定地说“路潇不可能喜欢你,你都8000多岁了,是个老老老老大爷,而她才24岁,你想想,她连你年龄的零头都比不上。”
    人偶才不吃这套“米染也比你大4000多岁,那你应该叫她太太太太奶奶。”
    宁兮没想到它的智商竟然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居然都能心算四位数以上的加减法了
    “那可不一样,起码我和米染体型差不多,都有人类的身体,你看你”宁兮伸出一根手指,把人偶弹了个跟头,“才这么一丢丢高,还不如人类的婴儿,她都要蹲着和你说话,怎么可能喜欢上你”
    它鼓着腮帮思考了半天,只能反驳说“我原来也很高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你现在就是个小矮子、小豆丁、黄豆芽,如果这里有一只跳蚤”宁兮伸出一根手指,从地下划了个弧落到人偶的头顶,“它抬腿就可以蹦到你的头上哦,哈哈哈哈真的好矮哦”
    人偶恼羞成怒,踢了宁兮一脚,转身跑回了卧房。
    宁兮的话完美戳中了它的痛点。
    它没有人类的身体,只能寄居在这些滑稽的死物上,即便想要抱一抱路潇,也要路潇俯身来迁就它,它觉得这样很不好、很被动、很像一个玩具。它希望能获得一副人类的身体,然后像路潇抱着它似的,也那样抱着路潇,摸一摸她的头,说她好可爱
    人偶哼了一声,趴在路潇的枕头上自顾自生气。
    客厅里,宁兮旗开得胜,得意地翘着腿,为自己刚刚斗嘴胜过了一个智障而感到骄傲。
    稍后路潇和米染两个人洗漱完毕,回到卧室换好衣服,便一起来到客厅。
    路潇生气地质问宁兮“你又怎么招惹小祖宗了它现在又不让我碰了,你知道我昨天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它哄高兴吗”
    宁兮全然不在乎路潇的情绪,他径直走向米染,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米染便敏捷地绕开他溜出了房间,他立刻紧随而上。
    “咪咪咪咪”走廊里传来了宁兮呼唤走失的猫一样的声音。
    路潇咒完他跌下楼梯,回到卧室,看见人偶正一脸落寞的坐在床边,
    她蹲下来与它平视,人偶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她的鼻尖。
    “如果我也有人类的身体就好了。”
    “你是很强大的灵。”路潇对它说,“你比宁兮还要厉害,等我们找到解开封印的方法,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拥有化形的身体,想把自己捏成什么样子,就可以把自己捏成什么样子,所以没必要为这件事担心啊。”
    “解开了封印之后,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当然啦,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像你和他们一样。”
    “嗯”
    人偶摇了摇头,固执地说“我们之间是不一样的”
    路潇握住它的手指“解开封印之后,你将恢复全部的意识,然后你会发现,你曾于上千年的生命中经历过那么多人、那么多事,远远比你我之间经历过的一切还要离奇震撼。你会想起那些生死与共的故人,想起你尊敬的师长,想起尊敬你的徒子徒孙,他们才是你的家人,而我不过是你漫漫人生中一个不算多特殊的朋友而已。那个时候,你就会很容易接受这一切了,如果你那时没忘记我,就分我点你藏在洞府中的金银珠宝啦,我会非常感激你呢”
    人偶低垂下眼眸,思考着路潇告诉它的一切。
    它现在是这样喜欢路潇,但路潇却没理由喜欢上没有记忆、也没有能力的它,但假如它恢复了记忆与能力后,就不再喜欢路潇了怎么办
    它不能接受任何一个结果。
    它无法处理这样的矛盾,干脆向前扑到了路潇的身上。
    “那我就不要过去了,我们以后就一直在一起,我会有新的记忆、新的身份,以后强大起来,还能拥有新的化形。”人偶抱着她的脖子,非常认真地说,“过去的一切都不算数,我可以为你重新开始,但你要给我点时间,我适应能力很强的。”
    “好好好,给你时间。”路潇苦笑一声,敷衍过了这个话题。
    自助餐厅里,米染依旧和宁兮拉开距离,不肯与他坐同一张桌子。两人偶尔对视的时候,宁兮满眼无奈,米染满眼怒火。路潇带着人偶来到餐厅,正巧看到这一幕,她气愤宁兮刚刚把人偶逗生气,害她重新哄了一遍,便恶向胆边生,决定火上浇油,再给他惹点麻烦。
    路潇拿着一张纸条踱步到米染身边,笑嘻嘻地对她说“那边有位女顾客一直看着宁兮呢,还给了我一张纸条,让我转交给宁兮,你猜上面写的是什么”
    米染自己都感觉不出声音中的怨恨“不知道”
    米染拿起纸条走向宁兮,啪地一声把纸条拍在他的眼前“有人给你的,我大儿子真招人喜欢你好好和她聊吧我先去船上了。”
    宁兮茫然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字活该
    经过一夜紧张有序的动员,有关部门为他们准备好了一艘远洋船只。
    几个人登上船只的时候,船长与船员们都已就位。
    这是一艘并不起眼的中型游艇,上下分为三层,设施齐全,手续齐备,从外观来看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这次航行不是出海游玩,而是去解决可能存在的洪水猛兽,所以船上还准备了充足的战斗力该船配备了官方背景的船长与船员,人人经过特殊训练,都携带有武器,船底还藏了几枚炮筒与炮弹,并可以通过通讯设备及时联络附近的海军,通报坐标与险情。此外,船上还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淡水,足够他们在海上漂泊半个月。
    船只离开港口一小时有余,便看不到地平线了,船只四面环绕着苍茫无际的蔚蓝海洋,只有船顶围绕着几只白色的水鸟。
    而船只继续驶入深海区后,林川非常出人意料地晕船了。
    这也难怪,虽然五行上说水克火、土克水,但两者体量相差悬殊的时候,相克关系就会颠倒,火能蒸发殆尽水,水也能淹没土。林川是个山神,在陆地上生活久了,来到对头的地盘,当然会有种种不适感。
    林川躺在一楼会客厅的沙发上,满脸生无可恋“啊,我要死了,我现在好虚弱,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小山丘,小土包,小坟头,啊,这就是弱小的感觉吗大儿子,你以前做蛞蝓的时候,也时常会有这样的危机感吗”
    “我没做过蛞蝓。”
    “拜托,我已经时日无多,请务必告诉我这个秘密,你究竟做了多少年的蛞蝓才变成蛇的如果不知道这个秘密,我会死不瞑目的。”
    宁兮拉响自己的手指“你猜猜山神会不会淹死在海里我送你下去清醒清醒”
    林川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用力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再说话了。
    两人对面,路潇正悠闲地看着航海图。
    两年前,刘苗租船出海的时候,曾经在航海局报备过船只航线,如今他们正沿着这条线一路前行。虽然这份航线未必是刘苗的真实去向,但刘苗为了方便事故救援,目的地肯定不会偏离航线太远。
    经过长达数个小时的航行,船只最终来到了一片礁石区。
    这里的海底密布暗礁,洋流异常湍急,放眼望去,前方尽是有植被或者没有植被的岛屿,那个航海技术不十分发达的年代,有不少的渔民在这里葬身鱼腹,而这片区域也被当地渔民称为死亡暗礁,是历代捕鱼人严禁接近的地方,此时船长与船员们都打起了精神,担心出现什么事故。
    偏在这个时候,茫茫海面上突然出现了另外一艘中型运输船,根据他们出海前从海事局了解到的情况,最近两周,这片海域上根本就不该有第二艘船,而且对方发现他们之后,不仅没有按照海上航行要求进行通讯联络,甚至开始转向逃跑。
    这片海域虽然是本国领海,但却没有军事设施,而且以对方那个垃圾船型,基本就告别间谍船的猜想了,如果说他们是非法跨境的渔船,那也不该来这片水急、鱼少、事故多的死亡暗礁啊
    来甲板上看热闹的路潇说“可能是赌船吧。”
    凌阳弋把瓜子皮扔进海里“赌船就直接去公海了,跑到这里找刺激吗”
    “那你说说是干嘛的”
    “抓住问问不就知道了。”
    无需他们多言,这艘船已经追了上去。
    对方的速度远远没有他们快,而且对方一看就没什么航海经验,为了逃命慌不择路,竟然一头撞进了危险的洋流里,船身立刻原地打转,形成了一道漩涡,未等路潇他们的船开到近前,那艘运输船便因为船舷倾斜幅度过大,自己栽进了海里。
    本船赶快靠近救援,但对方船只倒下的角度非常不妙,很多人都被翻进了海里。本船为了捞人,不得不靠得非常近,可不知出于什么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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