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在找。

    他的双手早已冻得没有知觉,红肿,颜色像是烂熟的萝卜。雪柔软,却又冷酷,它们跳进手掌的裂缝,血水与雪水交融,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暗红。

    他开始害怕,但他不是怕自己的双手出事。

    他怕万一找到了那副耳钉,但自己的手却感觉不出来,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将身子俯得更低。

    冉斯念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永远天真。

    天真往往是成年人最后的归宿。

    不要错过。

    雪终于变小了。

    谢子良一个激灵,醒了。他看了看身边的唐善,还在睡。也许是昨夜闹得太凶,体力消耗完了。

    要去拿新药了吧。

    他从车的后边拿了个靠垫,把唐善的头枕在上边,再一点点地挪动,再挪动,最后才松了口气似的握住了车把手,开门下车。

    “冉我操。”

    他不禁低骂一声。

    谢医生的素养通常很好,他通常不骂人。

    他骂人的场合、地点没有限制,但对象无一例外,一定是冉斯念。

    那个二缺少爷倒在雪地里,远远地看不清人的表情。因为旁边围了几个晨练的大爷大妈,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看来没什么大事,否则人家早打120了。

    冉总,给您家丢脸丢大发了。

    “哎哟,这哪家的小伙子啊”

    “今天不是什么圣诞节吗,这”

    “可怜,可怜啊。”

    谢子良叹了口气,终于是在他们的话题偏向一个不可预见的领域时,拨开人群,走到他身边,蹲下道

    “二少啊”

    他愣住了。

    大爷大妈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无论是关心,是八卦,在这一刻,他似乎都听不见。

    冉斯念的手紧紧地攥着。谢子良沉默着,最后还是扒开了他的手指。

    里面是一对红宝石耳钉。

    谢子良看了眼表,早上六点整。

    “永远天真。”谢子良轻声骂,“死了活该。”

    他不情不愿地把人扛上了车,费了好大劲才塞进副驾驶座,给他扣好了安全带,再坐回去,发动引擎。

    “傻子,”谢子良盯着前面的路,随意骂道,“事情结束,给小唐一个痛快吧。”

    他说“因为你真的爱上一个人了。”

    折腾了一夜,他先把唐善送回原先的公寓,给他开了空调,喂了药,再继续开车。

    送他这个不懂事的表哥回家。

    “阿闻。”安行乐从沙发上坐起来,他一直没有睡。宿闻已经在窗户前看了很久了。

    冉斯念进来的时候,他其实一点儿也没有慌张,反而有一种洋洋得意的胜利感。

    哪怕这种胜利感也是虚假的。

    宿闻轻轻地“嗯”了一声。

    安行乐说“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他不知道宿闻看到了什么,但他相信,宿闻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下来。雪变小了,他终于离开了窗口,拉上了窗帘。

    像是再也不想看到外面的雪景。

    他的两眼布满血丝,疲惫不堪。

    “微博那边,不要紧吗。”

    “不要紧,”宿闻说着,躺回了沙发,安行乐给他盖上了毯子,“因为想发,所以发了。”

    “嗯。也不会掀起太大的浪,你放心就是。”

    “读者关心我的文字就好,不用关心我的生活。”

    “这样啊。”安行乐笑了,摸了摸他的头。

    “叔。”

    安行乐应道“嗯”

    “你该回家了。”

    两人沉默了良久,客厅里的时钟滴答走着。

    清晨六点零一分。

    安行乐明白这个“回家”是指什么了。所以他先是走到次卧,给小猫们换猫砂,换水,加了猫粮,再走到客厅,将地上的残骸收拾完。

    什么事都要有个仪式感。

    “阿闻,”他穿上了外套,“那我回家了。”

    “嗯。”

    安行乐俯身,低下头,宿闻闭上了眼,但安行乐没有吻他。

    他对宿闻说“我何其有幸,赎罪的路上能有光亮。”

    宿闻听见门嘎吱一声被关上,他说再见,说给自己听。

    雪已经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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