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又是一年海棠花开的时节。

    一座雅致的小别墅后花园里,一眼望去皆是绯红。褐色的枝干上长出了满簇的花苞,在烟雨蒙蒙中沾染了一身的红尘,有着几分孤傲。

    “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声传来,顾眠连忙弯下腰将躺在床上的女人扶了起来,轻轻地在她的背后拍打着安抚。

    随着轻柔的动作,女人慢慢缓和了下来,从锦被里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按在顾眠扶着她肩膀的手上,唇角向上翘着,一个温柔的笑容出现在脸上“阿眠,我没事,你去把窗户打开吧。”

    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女人却停顿了好几下才说完,细瘦苍白的手指只裹着薄薄的皮肉,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连修剪得十分圆润的指甲上也有着不详的紫色。

    顾眠皱了皱眉,将自己的母亲扶起来靠坐在床头,一边把她的右手塞进锦被里一边回答“母亲,外面太冷了,你不能吹风。”

    房间里的灯光并不是太明亮,因为生了重病的人无法直视太耀眼的光亮所以特意调得比较暗一下。

    女人疲惫地靠在床头,双眼却一直盯着紧闭的窗户不放,刚刚一直低着头咳嗽的脸也露了出来。

    她是一个美人,黑白参半的头发预示着年纪已经挺大了,但是皮肤白皙,瓜子脸,就算有着细细的皱纹也无法掩盖年轻时的美貌。

    “阿眠。”女人细细地叫了一声,弯弯的眉毛忧愁地蹙着,一双桃花眼泛着些许红丝,却明亮得很,有些干的嘴唇动了动“海棠花又要开了。”

    “嗯。”坐在床前的人应了一声,伸手把锦被往上拉了拉,抬起来的脸在暗淡的灯光下仿佛泛着柔柔的白光。

    “别总是嗯。”坐在床上的女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望着和自己长得极像,性格却出奇地冷清的顾眠有些叹气“冷冷清清的,以后一个人可怎么办。”

    顾眠抿唇,眉头皱起,似乎不太高兴自己的母亲说这些丧气话“夏医生说,等天气暖和些您就会好起来的。”

    女人柔柔地笑起来,宠溺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阿眠,我知道的。”

    顺着目光,顾眠掩饰地把长发拨了下挡住自己通红的耳朵,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看着有些无辜的意味。

    顾眠从小就寡言少语,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冷冰冰地像个小冰棍,只有触及和自己的母亲相关的事情有所动容。

    顾夫人清楚自己女儿的性格,更是对她一撒谎或者害羞就耳朵发红的小毛病一清二楚。

    “她还是没空回来吧。”顾夫人疲倦地闭了闭眼,不等顾眠回答就继续往下说“我时间不多了,阿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好吗”

    “母亲”

    “就当是母亲送你的最后的礼物怎么样”顾夫人睁开眼睛,慈爱地看着眼前面容结霜的女儿,声音有些飘渺“我放心不下你,阿眠。”

    轻柔的女声含着浓重的关心和担忧,顾眠清冷的脸上终究是不忍心拒绝,安静地应下了顾夫人的要求。

    窗外,游弋的远山蒙着浅色的水墨,一阵冰冷的春风吹过,将浓重的药味吹散了去。

    “小姐,外面风大,您穿件外套吧。”

    三楼阳台,身着管家服侍的中年女人拿着一件黑色外套,恭敬地站在离顾眠一米远的身侧提醒。

    “莲姨,母亲是不是很累”只穿着衬衫长裤的顾眠站在阳台上,看着花园里满目的绯红出神。

    出了房间,外面的风雨飘散着落在白色飘纱上,空濛的天色在女子出色的容貌下也黯然失色。

    顾家的现任家主,被外人称为魔鬼的顾眠此时却有些不解,她不懂母亲等了几十年的爱情,也不懂母亲想给自己找个伴儿的苦心。

    从她记事开始,身边便只有母亲一人,自己的父亲花心滥情,每次回来都只会带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回来,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孩子。

    顾眠厌恶打扰了她和母亲生活的父亲,连带着也憎恨那些眼睛里带着贪婪和恶意的女人和孩子。

    所以她收敛了自己的情绪,隐忍着长大,慢慢地把顾家拢在手里,更是在自己的父亲去世之后把那帮私生子女收拾干净。

    外面有传言说顾眠其人冷漠无情,说的没错。

    顾眠的确没有情,她的感情只给了生她养她的母亲和看着自己长大的莲姨,其余人再也没有一分所得。

    所以她不懂,不懂母亲看见海棠花时的喜悦和期待,不懂爱情是何物。

    “大小姐她,等了几十年了。”被称作莲姨的女人看着顾眠和顾夫人极为相似的脸沉默了一下,只答了一半的话。

    她的小小姐不懂情爱,生性冷漠,但是其实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

    闭了闭眼,顾眠抬起下巴看着风雨中的海棠园,声音清冷“把桌子上的东西送去桥家吧,母亲等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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