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站着, 先进来。”赵鸿热情地招呼顾亦嘉进门。
    赵导的家里和外面老旧小区的感觉完全不同。在那么多回重生里, 顾亦嘉虽然一直都和赵导相熟,但却因为忙碌和太关注自己, 还从来没有进过赵导的家。
    屋里所有的墻都被拆去了,留下内部一个没有任何阻滞的通畅空间。虽然大,却不显得空旷。因为房子的主人匠心独运地给空间做了分区
    浅灰绿色木质感的是餐厨区域、灰白色搭配石头纹理的工作区域、还有裸露砖石面作为背景墙的褐红色布料感的会客区。不仅如此,每个区域还陈列着各种精致的艺术品。
    丰富而独特的空间设计, 给人仿佛置身艺术馆的体验。顾亦嘉虽然满怀心事,但环视一圈后也不免连声赞叹。
    赵导引着顾亦嘉在会客空间落座,对他一笑“哈哈,我这里还可以吧”
    “岂止可以,您这儿简直我要是您啊, 就呆这儿不出门了。”顾亦嘉回之一笑,“赵导,我今天”
    “先不急着说。”赵导笑, “你觉得我这茶几怎么样”
    屋里的茶几是一整块木头纵剖出来的, 虽然被涂上了绿色,但原本的木纹却在表面保留得十分清晰。
    绿色好像活着一般深深浅浅地晕染在整个木质结构上,宛若生于树的本身, 给在暗红色主基调的会客空间里增添了一块生机。
    见顾亦嘉摸上了木桌, 赵导才继续说, “这绿色好看,但做起来也不难,但好多人都问我学了, 却做不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觉得麻烦。”赵导略带惋惜地摇摇头,“我这颜色,是先漆了再磨,反复十多回,等漆入了木,再用水彩的淡绿色一层层地刷进去的。来回得折腾一个多月。”
    “可他们呢,几天就干完了,事儿是省了,但效果和质感骗不了人。不止他们,现在各行各业都这样,图快想省事儿赚快钱。”赵导抬头看顾亦嘉,“我知道你的来意,也能帮你。但你先不要急。”
    说到这里,赵导起身到他的工作台前,拿起厚厚的一叠文稿走过来。
    “小顾啊,人这一辈子能做的事很多,但真正能留下让别人咂摸的东西很少。我第一次看你的时候,就觉得我这个片子得加上你,才足够留下让人咂摸的东西。”
    赵导把那叠文稿递过去,顾亦嘉恭恭敬敬地双手接下来。文稿没有封面,两边的页脚因为翻的次数太多都卷了起来。文稿从第一页开始就标记着各种各样记号,侧边还冒着各种参差不齐的指示便签。
    那是一叠剧本。
    页眉上写着剧本名破局玩家。
    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顾亦嘉在看清楚剧本名的时候,手还是稍微地抖了一下。
    破局玩家。
    这就是上一轮重生结束之前,他进的最后一个剧组。顾亦嘉克制住心里翻滚的情绪,静静地翻着剧本。
    但重生前的那个剧组里,导演不是赵鸿而是擅长电视剧的郑喻庆;剧本摞在一起也更厚因为是电视剧;而卡司名单里,也没有周祁;至于顾亦嘉,那时他只是紧急去救场的友情客串。
    顾亦嘉扫了一眼角色列表,呼吸急促起来。他在上次重生里客串的那个角色的名字,这次列在了男二号里。他忽然有点轻微的耳鸣,暗暗地咬住舌尖让自己清醒。
    顾亦嘉心里方寸大乱。今天来之前他想得太甜了,还是大意了,低估了这轮重生的困难度。他拜访赵导的目的是接下戏约,以此制造热点,帮周祁处理眼下棘手的公关状况。
    但现在,他发现这个决定,可能是带来巨大的危险。
    然而赵导此时,还笑眯眯地说“我还有个想法,让周祁给你做配当男二怎么样”
    男二,那个他上轮重生时终结过他生命的角色。
    顾亦嘉手里的剧本突然重如千钧,他想把剧本暂时放回面前的木桌上。但在赵导循循的目光下,恍惚间他觉得那剧本仿若生在他手上一般,放不下去。
    早上的k市希尔顿酒店,周祁今天的行程依然是电影点映见面会。周祁早起去健身房跑了步,接到方舒告知数据分析结果的电话之后,先去冲了个澡。
    他想给顾亦嘉打个电话,但看了下时间还早,想让他多睡会儿,就干脆抹开镜子上的水雾,对镜一边拿毛巾撸头发,一边拍了今日的周祁独家定制壁纸,发给顾亦嘉后,他和小飞下楼去吃早餐。
    五星级酒店的早餐自助都是千篇一律,周祁和小飞分开各吃各的。他转了一圈,很勉强地在盘子里夹了点东西,正准备找位置坐,肩膀就被拍了下。周祁回头一看对面那人,先抬起拳和他对碰了下。
    “来了”周祁淡笑着点点头,他对面寸头黑t迷彩裤的硬朗男人,叫赫昂,是那个陌生人里的主演之一,也是周祁的大学上铺室友,他的兄弟团成员之一。
    赫昂皱着他一双剑眉上下打量了周祁一遍之后,才点点头说“来之前还有点担心你,呵,春色满园关不住,看来是我瞎操心。”
    周祁看到这过命的兄弟,面上神色一暖,“嫉妒谢谢。刚来”
    “嗯。正好赶上吃早饭。”赫昂打开培根保温箱,给自己夹了尖尖一盘,还试图给周祁盘子里也堆上,被他躲开了。
    周祁在那个陌生人的西部外景地拍戏出事的时候,是赫昂借来老乡的摩托找到的他。那时的周祁除了重伤断掉的腿,面上还带着一脸让他心惊的灰败死气。
    赫昂当机立断打卫星电话叫人,随后就一直紧紧地掐着周祁的虎口。一直絮絮叨叨唧唧歪歪在周祁耳朵根子前念咒,愣是把昏死过去的周祁念出了求生欲。
    也怪周祁大学不怎么住寝室,所以没太了解室友们的秉性。不过,任谁看到赫昂这种九头身腱子肉猛男的时候,都很难想到他居然是个叨逼叨。
    “微博那是怎么回事你这少爷也能招人黑真是百年难遇,要我出手么”赫昂继续打开煎蛋的保温箱夹起四块煎蛋,想了想,不够,又夹了两块。
    “切,你出手能干什么打架”和哥们儿一起,周祁明显神情放松。
    “那不能够。咱要弘扬核心价值观,和谐、友爱、善良” 赫昂严肃完,转脸掐了手决,“所以一般也就是做个法诅咒一下。对手的生辰八字有吗”
    这活宝,周祁都乐了,“你们少数民族也弄这一套”
    “我们大草原人心胸宽广,诅咒术什么的,还不是跟着你们中原人学的”赫昂宝相庄严。
    “滚蛋。”周祁踢了赫昂一脚。
    周祁的电话在此刻响了起来,他一看来电人,立马撇开赫昂,弯着唇角接通了视频。
    赫昂仗着自己个头和周祁齐平,一脸正人君子样地侧身偷看周祁屏幕。
    周祁抬手推开赫昂的脑袋,小声说“边儿去。”
    画面中的顾亦嘉一脸神色紧张,“祁哥”
    周祁原本轻松舒展着的眉毛皱了起来,“怎么了”
    “我现在赵导家。”顾亦嘉正在赵导家艺术范儿十足的洗手间里,六神无主地举着手机。
    周祁微微眯眼想了一下,点点头,“嗯。是找他说电影的事儿”
    “是,也不是。”顾亦嘉犹豫着说,“祁哥,你能不能不接赵导这部戏”
    周祁抬了抬眉毛,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好啊。”
    顾亦嘉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打这个电话之前,他怕周祁追问起原因,原本还想了很多话,但周祁,真的从来不会问他为什么。
    “但我有个要求,”周祁一脸轻松地端着盘子往餐桌前走,“叫声好听的。”
    顾亦嘉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料到周祁是这么个反应。
    “祁哥,我”他还在赵导家的洗手间里呢
    “嗯。我等着呢。”周祁忍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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