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的热闹便如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忙这一阵子,云遥隐隐出了一身薄汗。待人群散开,前来搭手的开封府衙役也四散去收拾东西,顿时空下来的四周再也阻不住冷气,她实打实地打了个寒颤。

    便在这时,一碗热腾腾的粥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下意识看向那人来人是个男孩子,不过五六岁的模样,裹成了个粽子,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粉粉糯糯的脸上有两团冻出来的红晕,稚气可爱,实在招人喜欢得紧。

    “姐姐,这是给你的。”男孩子说话奶声奶气的,面上却故作一本正经。露在外面的手指节通红,端着碗的胳膊却坚定地不动半分。

    云遥笑了笑,没接过那碗粥,半蹲着身子,揉了揉他的脸,轻声问道“这是你给我的”

    似乎是被她揉脸揉傻了,听她这么问,男孩子下意识摇了摇头,却又猛地意识过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如小鸡啄米般使劲点头“是我给的是我给的”似是怕云遥怀疑,又忙不迭地解释,“我见姐姐穿得单薄,又忙了一早晨,定是没来得及吃东西,便买了粥过来。姐姐快趁热吃吧”

    云遥点了点头,单手接过,见男孩子一脸“终于收下了”的模样,轻轻挑了挑眉“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稷。”边说边在云遥手心比比划划,“是社稷的稷。”

    “这名字甚好,父亲取得”

    “不是,是钟大夫取得。”张稷腼腆地笑。

    “哦”云遥笑眯眯地问,“那位钟大夫一定人很好吧”

    “钟大夫心善,又有学问,上回去钟大夫那瞧病,他不仅不收银子,还帮我取了名。”张稷挠了挠脖子,面上满是崇拜,“等我长大了,也要像钟大夫那般”

    “你家住这里”

    “嗯,就在附近。”

    “钟大夫家也在这里”

    “不,钟大夫住在城郊。”

    “那你”云遥拉长音,猛地转了话头,“这是你买的”

    “不是,一个漂亮的白衣哥哥买的。”说完,张稷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捂住了嘴,“不不”却不待云遥再问,紧张地朝身后不远处看了看,慌慌张张地跑了。

    白衣哥哥

    云遥站起身,略回忆一番,的确想不起来认识什么喜爱穿白衣的男子。想到这,她垂头看了自己一眼,笼了笼斗篷。

    莫非是昨夜的鬼来报恩

    只是这报恩方式

    云遥看着手里的粥碗,不禁苦笑,这是要她站在大街上喝粥

    罢了,拿回去吧。

    云遥纠结了会儿,觉着那鬼约莫是要去投胎了,临走前想着好歹相识一场,该留下点东西给她做个念想。

    “走了。”

    肩膀被人拍了拍,她端着碗,回过身“好。”

    云遇拿眼瞥了瞥,打趣道“先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不仅招大人喜欢,还招不过半人高的小孩子喜欢。我忙了一早晨,也不见得谁来送我一碗茶。”

    “才不是这么简单,”云遥抱着碗,眼帘微垂,唇边一抹笑温柔又娇俏,“这是报恩。”

    云遇无奈地摇摇头,只当她是又促狭了。

    云遥小心翼翼地将碗掩在斗篷下,跟在云遇身后出了西市,行过金梁桥。

    回金水西街的路上,若是遇见了识得她们的人,必得停下来寒暄一番。明明不甚远的路,却走了一个时辰,还没望见家门口。

    拐了个弯,进了一条略微偏僻的窄巷道。家家户户后门紧闭,廖无行人的踪迹。

    云遥总算是松了口气。

    粥已经凉透了,她捧着碗的手也冻得发僵。

    云遇看了她半晌,正要说些什么,斜前方的门突然大开。

    人影未现噪声先至,连带着浓浓的酒臭与脂粉味,顿时将这一方干净的天地染得乌烟瘴气。

    云遇皱起眉头,一手拦住云遥,挡在了她身前。

    踉踉跄跄半跌出后门的醉酒男人扶墙站稳,身体不住的晃悠,还不忘搂紧身边衣着暴露的姑娘,将油腻的脸凑近人家脖颈,握着银子的手迟迟不放开,不安分地在姑娘身前流连“红莺,你今儿将兄弟们伺候的好,本公子不亏待你,这些银子,都是给你的”

    那被叫做红莺的姑娘也不顾还有外人在,接过银子,径自又与那浑身酒气的男人你侬我侬,半晌也不分开。

    两堵人肉墙拦在路上,堵着本就不宽敞的道路。云遇脸色铁青,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了原地。

    云遥抻着脖子往那看了眼,顿时觉着喉咙口像被塞了一条死鱼一般,吐不出咽不下,令人作呕。嫌弃地转过头,撇了撇嘴,嘟囔着“伤风败俗,难以入目。”

    她自觉声音足够低,可话音刚落,却见卿卿我我的一对男女一同停住了动作,齐齐朝她射过来两道凌厉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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