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表情。

    在他身后,德尔卡大陆上无数的生灵在哀叫嚎哭。这已经是近些天来的第四波天谴了。前几波大火,极寒,瘟疫,再到现在的海啸,人们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引得天神如此愤怒,只能悲哀又畏惧地四处奔逃,守住可怜的生命。

    “人类,汝等违反秩序,和魔女相爱,是否知错”

    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从天幕传来,带着凛冽的杀气。

    海因茨冷冷一笑,抬手往身后的结界加了魔力,“我错在哪里”

    结界里的阿蕾瑟西沉沉睡着,无数试图攻击她的光线被挡在外面,不能伤她分毫。

    “区区人类引诱天神之女,蔑视创世神的权威念你身为奉神者,吾可予你谅解。只要你交出叛神魔女阿蕾瑟西,就免你抹杀”

    沉默闭眼,少年的脸色不大好看。

    他知道天谴会降临,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其实阿蕾瑟西不说他也知道,她是不允许和人类相恋的。创世神当年爱上了自己创造的人类,却被欺骗感情。愤怒之下他把人类赶下了神界,从此规定天神绝不可和人类相爱。不过出于残留的爱,他派遣天神下界守护人类。

    海因茨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他爱她,那就愿意和她在一起,不惜代价。

    最初他是打算拼死一战的。虽然是人类,他出声时以外接收了堕神的全部力量,加上这些年的训练,实力早已接近巅峰。只是他没有想到,天神会从阿蕾瑟西和整个大陆下手。

    他是强,但要同时保住他们是不可能的。

    少年猛然睁眼,蓝眸中映满了杀气。他以手为刃,破开云层直冲天际

    然而没有奇迹发生。这一场战争最后以他落败为结局。

    捂住伤口,海因茨咽下溢到喉咙都血,以保护的姿态挡在阿蕾瑟西面前。失去了结界,她现在完全暴露在危机中。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默默抵抗着天神的惩罚,直到耗尽魔力陷入昏迷。

    “本来想和你一起回恶魔谷生活,”他执起她一缕发丝印上个吻,“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一道闪电猛地劈下,落在他脚边一米远。待到光芒散尽,一身白衣的冷酷青年出现了。

    青年慢悠悠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俯瞰着他,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阿蕾瑟西。

    “你是个很强的人类。”青年阿蕾瑟西的父亲,天神眼神中有欣赏,“如果不是为了她,你明明可以赢。”

    海因茨也猜出了他的身份,下意识把少女搂进怀里,“她是你女儿。”

    “女儿她是我的女儿。”天神表情漠然,“但她更是我的眼睛,应该守护秩序的卫兵。”

    看着他的眼神,海因茨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出生在王都,母亲是有名的贵族美人,父亲是政客。不过从小他就不受待见。因为父母是政治联姻,他们各自看不顺眼,连带着也不爱他。现在看来,阿蕾瑟西的过去也并不那么美好。至少眼前的这个天神,是不爱她的。

    那也就是说,他不会包容她。

    “放过她。”

    何等骄傲的魔法师,一生都活在最耀眼地方的美少年,此刻弯下了永远挺直的脊背,双膝跪地臣服在他人面前。他低垂着眼,声线一如既往地优雅磁性。

    “我愿意代替她接受一切惩罚。”

    闻言,天神有些惊讶,“你知道,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所以还有死亡可以解脱。如果是人类违反了秩序,那就要被扔进炼狱永远承受烈火焚烧之苦你的灵魂会被束缚在石柱上不得解脱,即使这世界毁灭。”

    永远是多久呢

    海因茨不在意地轻笑,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开口“我只有一个永远,那就是对她的爱。”

    因为爱你,所以什么都可以放弃。哪怕要永远被烈火灼烧的痛苦,也好过每一个明天都没有你的可能。

    “我只想和她一起生活,如果不行,至少要和她一起活着。如果再不行,那就让她忘了我,继续活下去。”

    他这样说着,眼神坚定又温柔,像一汪平静的湖水。

    而创造秩序的天神犹豫了,他试探着问道“你真的想让她忘了你”

    海因茨没有回答,沉默着轻咳两声。

    当被捆缚在石柱上的那一刻,海因茨才知道,原来被烈火焚烧是那样地痛苦。好像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被撕裂拉扯然后硬生生安了回去。他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吼。

    可是看到那个青年轻轻抚上少女额角的手,他把一切都忘了。

    阿蕾瑟西的记忆化成一条光束从额头飞出,被吸入天神的手心。期间她闭着眼不断抗拒,整张脸变得惨白,口中更是猛地咳出一口血。

    眼看着记忆快要被取走,她突然睁开双眼,拼尽全力扭打在一向敬畏的父亲,大哭着看向海因茨。

    “不要我不要忘了他让我去受罚不要”被还回的声音带着无尽哀伤萦绕在上空,她每一个词都传出心碎的意思。

    原来她的声音这么好听

    海因茨笑了。他周身被火焰烧得遍体鳞伤,总是干净整洁的白袍早已化灰,然而他都不在意,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但是真正等到阿蕾瑟西记忆被取走晕厥的那一刻,他的微笑终于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双宝石般湛蓝的眸子里,源源不断滚落的泪水。

    石柱不停下陷,快速沉向地狱。海因茨蓦地爆发出一阵怒吼,双目赤红地朝着渐渐远去的阿蕾瑟西大喊

    “不论你是在千年之后,还是万里之外,我都会找到你不管你记得或者不记得,我永远都会等着你”

    “无论这秩序如何阻止,我都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重新回到我的怀抱。”

    “后来呢”拥有一头火红头发的小女孩眨巴着美丽的蓝眼睛,聚精会神注视着眼前同样拥有一头红发的女人,紧张地抓紧了被角。

    “后来魔法师在地狱待了一百年,期间有无数人类魔法师试图营救他,结果惹怒天神被屠杀。屠杀之后天神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把魔法师放了出来,给了他一个挑战只要他能在两人同时失去记忆的情况下再次和魔女相爱,就修改秩序,允许人类和魔女结婚。接下来就是我上次给你讲的他转生成王子之后的故事了。”

    红发女人微微一笑,温柔地抚上小女孩的脸颊。

    小女孩疑惑地皱起眉头问道“可是那一世魔法师明明杀了魔女啊他挑战成功了吗”

    闻言,女人明显一愣,随即耐心地解释道“但是他们相爱了啊。后来为了救回爱人,魔法师找到天神,愿意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换回她。他最珍贵的东西就是对魔女的爱啊所以后来他们才会双双失去记忆,兜兜转转那么久。”

    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小女孩缠着女人撒娇,“母后,后来怎么样了告诉我好不好嘛”

    女人揪了揪她的鼻子,狠心拒绝,“不行,你该睡觉了明天再给你讲后来的故事”

    失望地瘪瘪嘴,小女孩吻了吻母亲的脸安然睡去。

    女人替她掖好被角,转身出了房间,贴心地为她带上了门。

    “又给女儿讲我们的故事了”低沉优雅的男声响起,下一秒,一身黑衣的国王伸手从后抱住了面前人。

    女人阿蕾瑟西轻轻一笑,狡猾地转身咬了咬他的下巴,“再重温一次,不好吗”

    海因茨无奈地制止住她调皮的动作,“虽然过了两千年了,你还是记得很清楚啊。”这是他们在一起生活的第两千年,女儿出生的第八年。

    “那当然了我永远都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认真地抚上海因茨的脸颊,阿蕾瑟西专注地看着他。

    已经过了一千年了,他的容貌没有丝毫改变,还是那个俊美的少年。只不过眉眼中,流露出成熟的睿智与锋芒。

    已经一千年了啊

    她感叹道。

    所有一切都像是昨天的事。当她恢复记忆和海因茨在一起之后,秩序被修改,无数在神界闷坏了的天神下界,久居的,通婚的,什么样的都有。久违的魔法元素回归人界,魔法师再度出现。随之而来的就是永生者,炼金术士等等过去人们想都不敢想的存在。其中海蒂,格雷,杰夫瑞等人纷纷获得魔法,成为帝国几大风云人物。

    而德尔卡,作为拥有最强魔法师帝王和天神之女王后的帝国,一跃成为大陆霸主。他们则以最民主开放的状态统治了德尔卡一千年。

    看着现在的平静繁荣,她只觉得一切都像是梦,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看着妻子出神的表情,知道她又在想什么,海因茨叹气,低头吻了吻她的脸,意料之中得到她的视线。

    她透净的紫眸里映着他的容颜,亮晶晶仿佛有星河流转。

    每看一次,他都心动如初。

    “好了睡觉吧,”阿蕾瑟西推了推他,“对了,明天奥斯丁他们要带女儿出去郊游。”

    奥斯丁三兄弟是莱迪和海蒂的儿子,德尔卡出名的美少年,同时也是王都三大头号捣蛋鬼。

    郊游

    海因茨皱眉,“这已经是他们这星期第四次带女儿去郊游了”他语气里明显十分不满。

    阿蕾瑟西喜闻乐见地笑弯了眼,“对啊,你知道的,他们三个都很喜欢女儿,都说过要娶她呀”

    脸色瞬间阴沉下去,海因茨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缓了半天才憋出句话,“老子一定会把他们送下炼狱ノДノ┻━┻”

    丈夫的态度显然逗乐了阿蕾瑟西,她好心情地大笑着,轻言细语哄好发飙的某人。安抚他的时候,她不自觉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一向和海因茨互看不惯,女儿出生之后,他常常打着教训海因茨的旗号陪她玩,每次都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笑得满脸通红。

    父亲他当年大概也是这样的吧虽然他的做法有些过分

    想到这里,她唇角的弧度越发扩大。

    与此同时,远在神界的某天神突然打了个喷嚏,一个不注意掉到了人界。

    他可是天神啊怎么会打喷嚏吗喂‵′

    疑惑地摸了摸鼻子,天神大人打量着眼前的繁荣街道。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回到神界去。刚准备瞬移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惊讶回头,只见一名气质温柔的白裙子少女冲他浅浅笑开,“您好,神明大人。我是邻国的大神官,刚刚和仆人失散。能劳驾您带我去德尔卡王宫吗”

    她的微笑像含苞的茉莉,拥有绽放前最美丽的瞬间。

    天神大人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胸口跳动的奇怪东西。

    后来发生什么了呢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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