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只想着补救,指指一旁的几个不熄火的炉子和上头的各式铜铁壶问“用这里的水替代不行吗”

    白荼一边和她一起给小炉摇扇,一边咬牙切齿说“那边是御河里取的水,只供洗手梳妆用;万岁爷喝茶用膳,只用玉泉山的上游泉水,每天黎明一桶一桶从玉泉山运来的。”

    “能有多大不同”

    “不同可大了”白荼见水好容易又浮起了一些气泡,没好气说,“万岁爷一口就能尝出来他不仅能尝出玉泉山,还能尝出无根雨水、梅花上的雪水、荷蕊上的露水你拿洗手的御河水给他喝哼哼。”

    她提壶冲茶,小心地又颠又簸的。听见里面叫上茶,忙唤夕月带好装冷下的玉泉水的银壶,进东暖阁奉茶去了。

    皇帝正口渴,刚刚在打帘子的瞬间看见她把李夕月留在外头,于是瞥了一眼白荼,说“把那个叫进来,学着伺候。”

    白荼陪着小心斟好了茶,茶叶的多寡是算好了的,略兑一些凉水后,温凉、浓淡正适口看出皇帝进门略有焦灼,嘴角也有些发干,估摸着是喝急茶。

    俟皇帝啜饮得满意,她低声道“回万岁爷,李夕月规矩学得太稀松,怕气到万岁爷。”

    皇帝冷哼一声“朕是有话问她。”

    这下白荼绝不敢打挡了,急忙道声“是,奴才这就去传唤李夕月。”

    李夕月忐忑地进门,按着宫女的规制一般是蹲安。但是皇帝总不叫她起身,久了,蹲着比跪着可累多了,李夕月实在想挪一挪腿,怕被发现失仪,于是偷偷抬眼,先瞥了一眼白荼白荼正小心关注着皇帝;于是她又偷眼看皇帝。

    这下吓了一跳,皇帝正盯着她看。问题是眸子里又不是那种宽容和气的光,倒是半眯着眼睛,像打量猎物似的打量的神气儿。

    李夕月动也不敢动了,战战兢兢问“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皇帝哼了一声,一句没说,但仿佛在说没吩咐不行么

    李夕月心道,大概还是那时候得罪他了,他使促狭,用这种叫人有苦说不出的法子来整她。还不如干干脆脆把她打一顿撵出宫去,大不了她背着耻辱,一辈子不嫁人就完了。

    她心一横,又低了低头问“奴才没听清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白荼比她还紧张这小妮子皮痒么这是催皇帝叫她起身

    皇帝只能说“自然有话要问你”说得挺凶的。

    李夕月就势从蹲安变成跪姿,还好好磕了个头“奴才自知前头犯了大过,蒙万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了奴才,奴才以后一定为万岁爷效忠效死”

    她这话从她阿玛那里听来,原是嘲笑内务府那些颟顸又贪贿的官儿们剖白时奴颜婢膝模样的,没成想今日现成用上了。

    当然,在皇帝听来,未免不伦不类,真和听笑话一样。

    但,再想一想,人家姑娘一句“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帽子扣下来了,他是抓以前哪件事来整她比较合适呢

    皇帝自当皇子以来就被训导要喜怒不形于色,登极几年历练了也不少,怎么使用自己的帝王威严也慢慢有了心得。这会儿最宜不说话,不怒自威,默然的氛围会叫人紧张他倒不信她皮厚到全然不顾天威

    于是他微微扯了扯唇角,对白荼说“她是个不怕死的,自然不用人陪。你先出去。”

    皇帝好整以暇坐着喝第二杯茶,这杯没有兑凉水,浓洌而滚烫,得慢慢品。时不时瞥瞥下首跪着的这个姑娘,莫名有种快意。

    他自己也不大明白为什么非要和她过不去其实若是想借什么事责罚她,指名叫有司去办就行了,只需要暗示暗示,那里自然晓得轻重。

    大概是在宫里每天一成不变的日子过闷了,突然有个傻妞拿来开开胃,觉得挺有意思的。

    不过,有时候也觉得这“傻妞”也算不上很傻,那些傻话说得恰到好处,傻事也做得叫人刮目。

    皇帝暗道像个有趣的对手,也别太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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