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抬头说“主子,其他话奴才也不敢驳,奴才长得万不如主子十一,更没存了什么攀龙附凤的心。奴才不是官家小姐,但家里人还是仔细教导奴才知道廉耻,也知道家里从马夫到丫鬟也都是值得敬重的人儿,不该随意挤兑。”

    耳边“啪”的一声,是颖贵人在拍桌子。

    她声气儿也气得变了一般,尖锐得刮人的耳膜“反了你你这是俏骂我不知道廉耻”

    “奴才绝没有这个意思,奴才是说”

    颖贵人冷笑一声“我阿玛治下的马弁,正经有品级的都不敢妄谈敬重二字;如今你不过小小八品笔帖式家的丫头,就敢跟我说这个我就是不尊敬你了又如何”

    她再次一拍桌子“外头角落跪着去叫来来往往的宫人太监都瞧着你的好角色”

    主子施罚,做奴才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何况已经知道颖贵人不好伺候,李夕月也只有自认倒霉。

    永和宫的墙角都是粗砺的青砖墁地,大白天的,来来往往人也不少。李夕月含着些委屈的泪,找了一块平整些砖,面墙跪着罚跪比挨打更惨,一跪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叫起来,唯一幸运的是天气渐渐凉了,夹裤套上了,膝头还软和一些,跪起来没那么疼。

    李夕月自幼是个散漫性子她额涅说,和她阿玛一个样儿。散漫的人没啥奔头,但是自己过得潇洒适意。她阿玛李得文就是内务府头一个会玩乐、朋友多的主儿,有时候遇到挤兑了,他也很少愁眉苦脸的,找几个哥们去斗个蛐蛐儿,讨论讨论鸽子,再不然去熬鹰用她阿玛的话说,熬鹰都能熬过来的人,遇到什么煎熬都不在乎就是慢慢熬呗,总能熬成了。狐朋狗友多了,他也算是个路路通,见谁都栽花不种刺,对谁都是笑嘻嘻的真诚相待,所以反过来,就算十停里有一停的恶人,那也还有九停的好人呀总不会把路走死的。

    又想着选秀那日临走,额涅还含着泪对她笑着说“闺女,这是咱们包衣人家女儿的命。你这么想,熬几年放出来,懂了规矩,知道个眉高眼低的,将来多少人家抢着要。吃几年苦,以后就有福了。”

    还絮絮地嘱咐“宫里规矩重,万岁爷和各宫的主子都是天上人,违逆不得。有什么委屈就咬咬牙,想想开,没什么过不去的,就当是为了你自己的将来”

    这么一想,那含在眼睛里的泪就自然地消失了。李夕月挪了挪膝盖,挺了挺腰背,想着在禧太嫔那里的姑姑教过在宫里,什么都是锻炼,什么都要好好学,这会儿就当是练跪功,练怎么跪着还能显得不卑不亢,矫健袅娜都能同时显现在身姿上。

    再过了一会儿,腰有些酸了,李夕月抬头望宫墙上头簇新的粉垩,配着松树青翠的枝,颜色还真好看。松树上停着一对小灰雀,虽然小小的,也是毛团团的一对,看着实在喜人

    颖贵人处罚了李夕月,想着这内务府笔帖式家的女儿,也只能服服帖帖在自己这儿挨罚,心情好了一些。又想起昨儿敦嫔那里送了一些她小厨房里炖的鸡汤,自己也该投桃报李,把今早指挥宫女们做的桂花丸子送点过去,和永和宫的主位多多交好,说不定得些宫里的信息。

    她出门瞥了墙角的李夕月一眼,看见那傻姑娘正抬着头看着什么,颖贵人也抬头看了看,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于是还是扫了一眼端食盒的花蕊,斥道“能不能把东西捧好了小蠢鸡子似的”

    花蕊吓得一抖,退了半步才把食盒捧稳,愈发把颖贵人气得翻白眼。

    不过到了别人门口了,再厉声责骂不怎么合适,于是她留给花蕊一个“回头再收拾你”的杀气腾腾的眼神,才换了笑容请敦嫔门上的太监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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