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语气淡淡的, 可是听起来不容置疑“第一件, 吴唐曾献过一个女儿给礼亲王做妾, 原本父亲出事,出嫁的女儿是不用受牵连的,但是吴唐这个女儿实在是事多,之前一直给礼亲王吹枕边风, 据说也有在后宅里接待官员命妇,借着打叶子牌、谈佛经烧香之类的事收受了不少银钱,这就已经算得上有罪了。礼亲王宠爱这个小妾, 还给要了个侧室福晋的名分, 做出了好些宠妾灭妻的过分事。现在知道是个狐狸精了,国法里也不能不处置她。念在毕竟曾是大臣之女, 王室侧室, 也不叫她太过难堪,着宗人府里削去侧福晋的位置,只做个庶妾,还让她留在礼王府。”
    处置是一定要处置的,毕竟自己的姐姐受了多少窝囊气;但也不至于打打杀杀弄到和礼亲王撕破脸。太后认为自己的处置还算合适,目视着儿子等他答应。
    昝宁犹豫了一下,而后陪笑道“额涅,这毕竟是家宅之事,礼邸自己处置比较好吧”
    “遇上国法,就谈不到家宅”
    昝宁低了头,沉沉应了声“是”。
    他知道太后一直与礼亲王是同仇敌忾的, 她的身边未必没有礼亲王安插的人,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于是过了一会儿又陪笑道“扣些分例,严旨申饬行不行呢”
    太后冷笑道“她缺那点分例钱么皇帝,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我这里,他是塞过一些他旗下的宫女儿来,不过我并没有用。你不必担心他知道什么。懿旨我来下就是,先帝的御赏印章,本就是节制他的,不然,万一辅政大臣有什么不法,孤儿寡母的还对付不了他了”
    既她有肩胛担这事,昝宁何必再惺惺作态于是点点头。
    太后满意地放缓了语气“第二件,这个吴氏曾多次入宫作为命妇,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和你那个颖嫔的来往也太丛密了一些,宫中嫔妃,哪有这样子结交外命妇的我听说,两个的父亲是上下级,怪不得同气相求。”
    “颖嫔是个念旧的人。”昝宁赶紧为她辩解。
    太后毫不客气“这不叫念旧,这叫结党想必那小蹄子在你耳旁吹的风也不少吧”
    皇后低声说“这个月,还是颖嫔被招幸最多呢。”
    “轮到你多嘴了”昝宁瞪着皇后问道。
    “她是皇后,原管得着这些事。”太后说,“宫妃干涉朝政,是可以废立的重罪,你不会不知道吧”
    “绝没有干政的事”
    太后冷笑“皇帝,你也未免护她太护在脸上了求你担待她的干娘,求你对她的家人高抬贵手,哪一件不是干政否则,折子上齐南盛为何轻飘飘就降了一级调用当武官的吃空额还只是小事么就因为他是你宠妃的父亲我看你越来越糊涂了”
    太后突然翻脸发怒,还用力拍了一下身边的案几,她那金累丝嵌宝的护甲,顿时折断成两截,而那养得一寸多长的指甲,也顿时折断成两截。
    皇后心惊胆战,上前跪下,捧着太后的手说“皇额涅你别气坏了身子,当心手疼”
    皇帝也只能跪下,垂头道“皇太后别生气了,儿子错了。”
    太后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指甲,俄而喷火一样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养子“我养了你这样的好儿子,如何敢生气今日就叫皇后当着你的面写一道讲颖嫔贬为答应的懿旨,你肯不肯给皇后圆上这个面子,你看着办吧”
    若不能为皇后获宠,为她立威也是好的。不管怎么样,后宫任何嫔妃生了儿子,都可以算作皇后之子,将来纳兰家的地位仍可以靠皇后的位分保持得长长久久。
    昝宁喉结上下滚动,显见的是很不高兴,只是最终也没说出驳斥不同意的话。
    太后这才略略满意,放缓声气儿说“还有齐南盛,不能只降一级调用。既然江南一并撸了,齐南盛作为嫔妃之父,不知检点,格外要重处,才显得皇帝你做事出以公心。我看,至少是革职。你觉得呢”最后几个字尤其问得不怒自威。
    昝宁也只能一脸无可奈何地说“也也行吧。”
    “皇后拟旨吧。”太后坐了下来,吩咐道,“起身来写,你是一国的皇后,是皇帝的敌体。”
    皇后的懿旨拟出来,交到皇帝面前。
    昝宁略看一眼,这笔文字大概是皇后早就向人请教好的,典故法例都用得妥帖,他也无可指摘,只能说“行,你都拟好了,太后钤印后就发吧。”
    太后缓下声气说“皇帝,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为国法。你偏宠颖嫔,就该多管束着她。这次也是给她一个教训,但后宫的位分并不是升不上来,只看她表现好不好了。”
    昝宁听得出来,这不是看颖嫔“表现好不好”,其实是看他“表现好不好”。大约若他肯对皇后及丽妃多多宠幸,或许还能换得颖嫔重新从答应上升上来。
    但是,他肚子里冷笑,他犯得着为颖嫔委曲求全么
    正好这时候李贵在外面报说有“晚面”的大臣到了。昝宁便向太后告退。
    太后说“你去忙吧。对了,你今日若翻了齐佳氏答应的牌子,不妨劝慰劝慰她吧。”
    “儿子今日不翻嫔妃牌子了。”皇帝知道这言下之意正是反话,于是说,“打了一阵布库,累得浑身酸痛了。等晚面会完,早点睡觉了。”
    像是在赌气。
    而实际上,他一出门,板着脸坐进他的暖轿,轿帘放下,笑容立刻漾起在脸上。
    晚面的大臣还是有的新近特受皇帝和太后恩宠的贝勒荣聿。
    “朕看邱德山的意思,想亲自跑一趟江南,监督新织造来承办太后五旬圣寿的衣料。”昝宁拨弄着面前一只茶碗,玩味地说,“内务府有没有这样的成例”
    “还真没有。”荣聿说,“宦官太监除服侍主子巡视之外不得出京城,又或者是老病放出宫,才可以在京畿休憩余年,回老家看看都不许。也是怕他们仗着在主子身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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