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放晴了, 但地上积雪刚化, 泥泞得极其难走。大车不光颠簸, 而且行驶涩滞,拉车的牛和马都弓起背,“噗嗤噗嗤”大口喷粗气,可有些时候车轮还是会不小心陷在泥坑里, 车上坐的如果是宫女和太监,就得都下来,帮着在轮子上和牛马蹄子上绑上稻草, 再把车推出泥潭。
    折腾个几回, 浑身就热气腾腾的,午餐还得在路上挖着行灶吃, 李夕月和白荼往御驾前送热水热茶, 听见皇后几个在满口抱怨。
    下午到了行宫,宫女太监都没得休息,烧水的烧水,打扫的打扫,修车的修车,还要伺候里面娇滴滴的主子们。
    李夕月几乎端茶倒水都是一路小跑,好容易淀清了泉水给皇帝烹好了茶,刚送进门就看见皇后正在和皇帝汇报或说是抱怨“皇上,今儿大家都累坏了,您也一路辛苦,臣妾觉得明日还是在行宫休沐一天吧。您看看这路上泥泞难走, 明天还受这个罪干什么”
    昝宁在人前对她一如既往地既冷淡又客气“皇后别担心嘛,今天太阳那么好,地上的泥晒晒就干了,明天断不至于难走。多耽误一天,就晚回京一天,而耽误在行宫的费用也令人发指呢。”
    皇后并不服气,见小宫女给送茶来,从案桌上自取了一个空茶碗给皇帝斟上茶。
    昝宁一别头“这不是朕日常用的杯子。”拿了李夕月托盘上的另一个,眼角余光瞥见皇后正盯着李夕月瞧,他便骂李夕月“你什么眼力见儿就跟个柱子似的杵在这儿不动茶盘放下,给朕和皇后倒茶打都打不聪明么”
    李夕月记得白荼的教导,在皇后面前一点轻狂都不敢有,一脸忧心畏怯、呆呆傻傻,颤着声儿说“奴才这就倒茶。”
    她抖抖索索的,皇后见着冷笑道“天生的笨,打当然是打不聪明的。皇上对身边人还是客气些吧。”一语双关,自不待言。
    李夕月假装听不懂,小心翼翼给昝宁倒了茶,又去给皇后倒。
    而皇帝在她身后冷笑着“朕就是这个脾气。”
    皇后尝了一口茶水,又说“皇上这里的水还好,臣妾们用的都是井水,远不逮及。所以,说什么花费大,皇上也不用听他们报花账,倒是正经地叫荣贝勒来问问,是在行宫休整一天花费多,还是修车疗马的花费多。”
    皇帝气哼哼道“行啊。”
    对外头扬声“李贵,传荣贝勒过来”
    又骂李夕月“你脑袋被驴踢了么水还分三六九等给皇后那里送一坛泉水去”
    李夕月心想这分配水、米、菜、肉并不是我的差使啊
    不过知道这些贵人拿人作筏子的德行,一犟都不敢犟,立刻自己认错,又跟皇后认错,然后退出去取水。
    临出门,昝宁叫住她说“给颖贵人那里也送一坛泉水。”
    皇后说“咦,丽妃和诚嫔呢”
    昝宁问李夕月“还够送么”
    李夕月摇摇头“万岁爷,淀好的泉水只三坛,一坛子进上,一坛子赏皇后,一坛子赏颖贵人,就没了。要是丽妃和诚嫔那里要,还得重新打水沉淀,只怕要到戌时或巳时才能滤清出来。”
    皇帝跺脚骂了她一声“笨”
    然后,昝宁看着皇后,皇后也看着他。
    一个是“就这样了没办法”,一个是“偏心写在脸上你好意思”
    最后,皇后说“颖贵人如何喝得了一坛子水她们仨分分吧。”
    而皇帝也说“不错,你们喝茶少,也不接见谁,你们四个人分两坛子也够了。”就是要压皇后一头。
    皇后气虽气,能说什么想想自己的丈夫如此斤斤计较也是可恶,她犯不着为半坛子水和他一般见识,于是冷笑着说“如此,臣妾替丽妃和诚嫔谢皇上恩典了。”
    皇帝说“嗯,她们就不必来跪叩了。”然后好整以暇看着皇后,好像在等她叩谢皇恩。
    皇后咬着后槽牙,独一人给他叩谢,给他跪安,然后转身离开了。
    李夕月轻声说“奴才给皇后她们送水去”
    昝宁说“先过来一下。”
    李夕月今天已经碰了满头钉子,也就不怕多碰一个了,到他面前预备挨骂。
    结果皇帝向外觑了觑,然后放缓声气对李夕月说“今天委屈你啦。”
    李夕月出于意料之外,急忙摇摇头“奴才不委屈。”
    昝宁柔声说“没法子,不挤兑你,怕她万一看出什么端倪。她这个人自视颇高,其实心眼小得很。我有前车之鉴。”叹了一口气,不忍再说。
    李夕月心眼儿倒不小,顿时笑道“万岁爷这么一说,奴才心里可就舒坦了。没事,万岁爷为奴才好,奴才晓得。奴才去给皇后送水去了”
    昝宁点点头“好的,在她那儿谨言慎行。我现在把炮火是给引过去了,这叫”
    李夕月接口“这叫二桃杀三士。”
    昝宁给她逗得一乐“成语用得差强人意。你还读过晏子春秋”
    李夕月摇摇头“奴才读的是喻世明言。”
    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书,而却有这样的异曲同工,而又在此刻被提及得如此心有灵犀,两颗小心脏都激动得怦然了一下,彼此有知己之感。
    李夕月小心翼翼送完水回来,李贵说“万岁爷叫了荣贝勒进去谈事,又唤赐茶呢,刚刚白荼烧好了水,你来了,还是你送进去。”
    今儿该李夕月的班,她责无旁贷,端着茶盘在门口道“万岁爷,奴才奉茶。”
    “进来。”
    李夕月低头进门,眼角余光看见一个穿石青色朝服、戴着花翎的男人坐在皇帝面前的小杌子上,想必就是荣贝勒了,赶紧上前奉茶。
    这位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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