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冲击力和影响力对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大,他开始一点点地回想。

    想他们重逢之后的所有。

    就连细枝末节也不放过。

    又想起那天,她说“在一起”的时候,双眼皎洁,像是含着春色一般的潋滟。

    陆程安低着头,突然笑了下。

    又笑了下。

    眼里没有任何笑意,只有数不清的讥讽和嘲笑。

    开心吗

    在你喜欢她的时候,她也在喜欢你。

    这十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无望中满怀期待的。

    可是当初要是你再坚决一点、再强硬一点,在听到消息之后便选择委曲求全,选择低头,那她就不会离开。

    陆程安。

    这一切都是你的罪有应得。

    你该认。

    但不是朝夕的。

    你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她离开,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陆程安在脑海里刻画朝夕听到婚约取消消息时的场景画面,不管他怎么努力,脑海里,她的脸都是模糊朦胧的。

    他难以想象,她是永远活在阳光下的人,她怎么会绝望呢

    怎么会有负面情绪呢

    怎么会呢

    他伸手掏了包烟出来,拿烟的动作不稳,试着点烟,火柴滑了几次,只迸发出细小火花,一闪而逝,鼻腔里是难闻的火药味。

    连续试了好久,才把烟点燃。

    烟雾飘渺,将他的思绪带至十年前。

    他那时和家里几乎是处于冰点状态。

    他那个时候离经叛道得很,每次家族聚餐的时候,都会被自己的父亲指着骂“整个陆家都没有像你这样的人我们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说的倒也没错。

    出身在陆家,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交友圈固定,要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远离什么样的人这是从有意识里就被灌入脑海里的;

    性格教养更不用提,就连未来

    也早被安排好。

    陆程安的未来,自然也是。

    他被要求成为,性格温润清冷,私生活干净清楚,毕业之后顺利进检察院,工作稳定之后,和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相亲,再结婚。

    几乎是流水线一般的生活。

    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是从什么时候与家里做斗争的呢他也忘了。

    反正后来他在众人的眼里,就是个私生活糜烂的浪荡二世祖,但实际上,他的好友圈干净又纯粹,季洛甫、梁亦封、沈放,出身澄澈涤荡,为人品行端正。

    而所谓的周更女友,是不假。

    但他也止于拥抱、接吻。

    再离经叛道,他的心里仍旧有一杆秤。

    可以有很多的女友,但似乎身体却无法接受自己和她们上床,总觉得上床之后,他就要和她共赴余生。

    有的时候也会嘲笑自己,不管怎样放浪形骸,骨子里仍旧是陆家人希望的那样。

    那段时间父母为了让他转专业,一气之下把他关了禁闭。

    知道婚约取消的事,是四叔给他送饭进来的时候。

    窗帘禁闭的漆黑室内,门打开的时候,有光线照了进来。

    陆开棠看到之前送进来的饭菜仍旧放在原地,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他低声叹了口气,劝说了将近半小时,陆程安依然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响动。

    离开之前,他突然想到这件事,说

    “你爸和季家商量了下,把你和季家那丫头的婚事,给取消了。”

    多日浸在黑暗中的大脑慢慢地有了反应,太久没进食,就连身体都变得异常迟钝,他身体发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来。

    陆程安“取消”

    陆开棠“嗯,取消了。”

    门又被关上。

    卧室再度陷入混沌中。

    陆程安艰难地消化掉这句话之后,疯了似的砸门,嗓音又干又哑,撕碎般吼道“让我出去”

    陆启棠的声音平静“愿意转专业了”

    “爸,你让我出去”他双眼猩红。

    陆启棠“没想好,接着反省。”

    陆程安竭力地喊着,他伸手,一拳又一拳地砸着门,门发出咚咚的声响。他撕心裂肺的声音传到书房,小陆许泽哭着,求父亲“爸爸,你让哥哥出来吧,求求你让哥哥出来吧,哥哥知道错了,许泽也知道错了。”

    陆启棠脸色平静“他不知错。”

    陆启棠“不听话的孩子,就应该吃点苦头才行。”

    到后来,他敲的没力气了,整个人无力地顺着门倒了下去。

    他满脑子都是朝夕。

    他甚至还没和她正式地见一面,他都准备好了在和她见面的时候说的话,然后,给她一个一生只一次的表白。

    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朝夕走了。

    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也没了。

    窗帘紧密地拉着,将外界的光源切断,一室漆黑。

    他的拼命呐喊与声嘶力竭无人回应,被黑暗吞噬。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再次醒来,像是被抽筋挫骨般,他疼的只剩喘息的力气。

    睁开眼,仍旧是黑夜。

    脸上有湿漉漉的不明液体滑过。

    他阖上眼。

    过了许久,他扶墙站了起来。

    他知道,外面的人听得到他说话。

    陆程安“我接受你们的安排。”

    不到一分钟,房门打开。陆启棠站在门外。

    陆程安垂着的眼睑很慢很慢地掀开,适应完这光亮之后,他说“我愿意去当检察官,参加司法考试,走你们安排的那条路,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和朝夕的婚约,永远作数,日后我要娶她,你们不能有任何的意见。”

    陆启棠犹豫许久,点头了。

    被应允出门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联系季洛甫要朝夕的地址,可是电话那端,季洛甫叹了口气,说“她走了。”

    陆程安愣住“走了”

    “嗯,出国了。”季洛甫说,“一个人走的,前天晚上走的。”

    陆程安那时候对朝夕,也是有恨的。

    恨她为什么不能等他,恨她为什么这么狠心。

    可后来,比起爱,恨又算不了什么。

    有的人见几百次都无法有好感,而有的人,见一次,就在心里定好了余生。

    但现在,比起恨她当时的狠心与果决,他更多的

    是恨自己。

    他就应该做个听话的人。

    就应该早日学会低头。

    人么,被逼个一两次,就会学乖了。

    陆程安深以为然。

    一根烟灭,陆程安转身,透过车窗玻璃看到躺在副驾驶上安然入睡的朝夕。

    你值得这世上所有最好的。

    是我,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朝夕,”他打开车门,突然俯身,在她的唇上落下羽毛擦过似的极轻的一吻,眼底情绪流转万千,但这吻不带一丝情欲,语气近乎虔诚,道,“你值得一切最好的,我也会把最好的捧在你手上。”

    “我在。”

    “我一直在。”

    “永远都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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