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昏暗, 今日天色本就阴沉,这四面封墙的府衙大牢更是透不进多少光来。
    盘腿坐在地上的姑娘正歪着头看着窗外,一点不见受了牢狱之灾的犯人应有的憔悴之色。她忽的扭了头,望着大牢的通道, 可通道里空无一人,只有风灌进来发出轻微的声音。
    “我还以为是送饭的来了,这会儿可是饿得慌。”她嘀嘀咕咕地说, 好像有几分失望。
    然而下一刻,通道里倒吊下一个身影,一只食盒出现在她面前。
    她惊得一跳,却对上了一双温润含笑的眼睛, 如墨染的深潭, 沉静却有悠悠之光。不等她反应,展昭从上头翻身下来,在牢门口坐下, 温声如君子道“蜀葵姑娘可要用饭”这话问的好似先头倒吊下来吓着人的不是他一般。
    展昭望了进来, 所见的正是前年在天昌镇遇见的那位个头不高、性子有几分古灵精怪的百毒门领头姑娘。
    他刚进府衙时就与白玉堂打了个照面。
    “白兄,那人”展昭明知鬼医将离性情古怪、行事却磊落,绝无扯谎糊弄他的可能, 但还是这一刻还是欲言又止。
    白玉堂正靠墙而立,双手抱着长刀, 站了良久, 仿佛是从沉思中叫展昭拉回了神。他侧过头, 一眼瞧出展昭的犹疑, 白玉堂眯起眼,轻声却笃定道“你已知晓她是当日冒充杨忆瑶之人。”
    展昭不语。
    白玉堂扶着刀神色冷然,“既是鬼医与你所言,那她与柳眉、鬼医相识看来不是爷多想了。难怪这江宁府出了几种不同的百毒门之毒。”
    如何能想到这金钗之案确实与百毒门有关系。
    他们是猜到有第十一人,有幕后之人,可都不成想到第十一人竟是她。
    “啊,你也在这里。”蜀葵说,打断了展昭的思绪,又用食指搔了搔面颊,“你果真和白玉堂是拜把子兄弟拜把子兄弟也没你们俩夫唱妇随啊,怎么他在哪儿你也在哪儿。”
    展昭给她问了个懵,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还有夫唱妇随那是什么形容
    “倒也算不上拜把子兄弟。”展昭只能笑着打开了食盒。这声兄弟随便认了,人家陷空五鼠回头可不干了。
    蜀葵凑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提起里头的热包子,一边呵气一边往嘴里塞,还不忘露出一双眼睛瞄着展昭,含糊不清地问“你怎么知晓我名字的”
    上一回她冒充杨忆瑶,其实并未来得及吐露名讳。她倒是想,那时的展少侠可没给她机会。
    展昭从怀里摸出那枚被帕子包好的金钗递给蜀葵,心里却想着芍药那句“她念叨南侠展昭数月之久,原是连名讳都不曾告知于你。”
    “哦。”蜀葵啃了满嘴包子,揉了揉鼻子干笑,“金钗上的剧毒”她想了想,转过身折腾了好半晌,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来,才转回递给展昭,“这个我藏的比较好没被发现,你若是不慎中毒可以暂时用用,虽说不能解百毒,但也能防止你片刻丧命。不过着钗你还是别拿了。”她想想又伸手将帕子里包好的金钗拿回来随手塞进怀里。
    展昭没接小瓶子,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蜀葵,“江宁府的命案有多少与你有关”
    眼前仿佛还是芍药侧头看他,神色有几分怪异,仿佛在看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展侠士莫不是以为,这江宁府杀人于千里之外的百毒门之毒是我带来的”
    闻言,蜀葵面色微变,默默将整个包子都吃了下去。
    “毒,是我带来的。”她凝着面容,半晌才垂头丧气道。
    “意欲行凶刺杀知府侧室夫人,又被公孙先生一眼认出是百毒门之人,与金钗之案中频频出现的百毒门之毒有关,人赃并获,现在被知府拿下关进大牢听候审问。”展昭这句话来自白玉堂。
    “白兄亦是这般想法”展昭问道。
    “其余不论,她要杀鹿铃白爷是亲眼所见。”白玉堂嗤笑道。若非如此,白玉堂怎会一掌打伤了她,而府衙的衙役又哪里拦得下有点武艺且极擅用毒的她,还将她抓回大牢里。
    蜀葵动了动唇又把话噎了下去。
    她将小瓶子放在地上,双臂抱膝,下巴压在膝盖上,才语气有几分低落道“她们都死了。”
    展昭正要开口,外头传来了动静。
    是府衙的衙役来巡视了,霍黎死在牢房里使得这大牢加强了警备,展昭并非官府中人此番前来没了便利,自然是悄悄摸进来的。
    他起了身,目光沉静,“府衙的厢房里躺了六具尸首,含笑姑娘是自尽遭霍黎割喉穿钗,此事霍黎已认,栀娘夫妇许是被白菊乱刀砍死,柳眉前夜被连翘所伤如今生死难料,而白菊、霍黎、连翘三人均被毒死,鹿铃夫人亦是差点死于你手中”展昭凝视着蜀葵神色复杂的面庞,轻声道“蜀葵姑娘可还有话想说”
    蜀葵没应,又从食盒里摸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大有送客之意。
    展昭竟也就提了食盒有意离去。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而蜀葵将地上的小瓶子捡起来塞进他手中,旁的一句也无。
    展昭的手指一翻,放下了食盒,转而夹住了险些脱手的瓶子。
    “展某来此,只是心有不解。”展昭望着她,和和气气地说道。
    他的口吻一点不像是问罪与她,也不似在说什么杀人命案,只是认真地表述自己的疑惑,“阿昌带来的小乞儿们均说昨夜只见你出了陆府,并未有你何时入府的踪迹,可见你早几日就藏身于陆府之中。这两日府衙出了几起案子,你身怀武艺,暗中下毒杀死在府衙的白菊和霍黎并不难,连翘更是握着你的金钗死去。”
    几乎所有的矛头都指着突然冒出来、又刚好合乎他们推测中的第十一人。
    就如今看来,她就是后几起案子的凶犯无疑,不然也不会被抓了个人赃并获,一句辩驳的机会都无。
    “蜀葵姑娘可知霍黎早将你们争夺之物交出,去换她孩儿性命”展昭平静地说,“你们的争夺与相残毫无意义。”
    蜀葵一愣,神色有几分意外,几分怪异。
    “是谁在里头”巡视的衙役隐约听见牢里有人说话,一边大声喊一边拔了刀往里头跑来。
    展昭抬头看了一眼,并不着急离去,反而气定神闲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蜀葵身上,仿佛料定了蜀葵有话与他说。
    “”蜀葵坐在原地好半天才扬起头来,对要离开的展昭笑了笑。昏暗的光线里可见她通红的眼圈,早在展昭来之前她便悄悄哭过了。
    “阿翘心智不全。”她说。
    展昭弯腰提食盒的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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