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在街上的人带着各色面具,有狐狸、豹子、菩萨、饕餮不一而足, 也有靠化妆术易容或者带人皮面具的, 他们神色各异地穿行在人群之中。明亮的黄色烛火透过色彩纷繁的琉璃灯罩, 洒在他们的头顶,在这无人知晓的百米地底,制造出一个五光十色、群魔乱舞的奇异世界。
    无疆拥挤在人群之中, 周身尽是高大的身躯, 繁多又重叠的面具, 各类又相似的穿衣, 无疆有一种随时要迷失要被淹没的感觉。就在这时,一双手从旁掠过,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
    隐秘的, 轻柔的, 但又似乎坚固得牢不可破。
    无疆先是瑟缩了一下,习武之人最忌脉门被人握住,而手腕又是脉门汇聚之地,她本能的就要翻手反扣, 可行到一半,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目光微闪, 悄然散去手中劲力。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西流的耳朵有些发红,只是这光影交错,遮住了他此刻的不小心泄露的小小羞涩。
    他握着她纤细的手腕, 隔着衣袖还是能探到她的脉搏,极快地跳动着,像欢快的小鹿,他微微低下头,无声地笑起来。
    踏雪身形如风,一个人在这如织的街中依旧走得飞快,毫无滞碍,一转眼发现那两人不见了,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两人跟游街似得慢慢趟过来。
    混迹于风月场中的他何等敏锐,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眼睛微微往下一瞥,“啧啧”了两声,突然有点怀念起他那些远在天边的红颜知己。
    两边有一长条铺子,可是铺子全都用帘子遮着门口,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到底卖的什么东西,除非进去。
    踏雪掀起其中一块挂着红铃铛的帘子,钻了进去,里面的人听到有人进来,也不招揽,自顾自擦着挂在墙上的紫竹萧。
    “有什么好东西不”踏雪笑吟吟问道。
    那人转过身来,脸上布满上了年纪的褶皱,但是脖子却仍是白嫩的,淡淡道“都是好东西。”
    踏雪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他擦着的洞萧上,“白衣配紫萧,我就直接从风度翩翩到飘飘欲仙了。”
    那人依旧是毫无波澜的神情“姜国刘剡的萧。”
    踏雪知道这个人,两百年前灭国的姜国,出了一个爱萧的刘剡,一曲箫声惊动天下,但马蹄声来,最后还是落得个国破家亡身死边陲的下场。
    踏雪取下萧放在口边轻轻吹了吹,箫声细腻悠长,幽静典雅,不管是不是姜国刘剡的萧,都是把好萧,他正盘算着跟杀价,帘子一掀,又进来两人。
    是西流和无疆。
    西流个子高,隔着人群就瞧见了踏雪踏进了这铺子。
    “子游兄,妹妹,来都来了,随意淘淘。”踏雪替店家招揽道,而后转身跟店家比划起手指砍起价来,店家连连摇头。
    这家店颇似古玩店,有文房四宝,书画玉萧,西流看了一圈,被墙上的一条剑鞘吸引了,木质的鞘身,入鞘的剑口以铁皮包裹,无翠羽装饰,亦无黄金镶嵌,只有一簇古朴的花纹,沉静内敛得近乎温柔。
    鞘身落了点尘埃,西流轻轻拂去,看到铁皮包裹处一个小小的聂字,他放在手心庄重地握了握,而后对店家道,“这剑鞘我买了”。
    店家闻言探出头来,目光落到这剑鞘之上,这剑鞘摆在这里三年无人问津,如今却有人还没问价就说要买,不由得想去看那人,却只看到半截银色面具。
    “没剑,一百两,你买”他确认道。
    “买。”西流道。
    踏雪也转过头来,看看坐拥皇宫金银的二殿下能在这里看上什么,一看是一柄没了剑的普通剑鞘,这不是买椟还珠吗,椟买回去还能随便装东西,这剑鞘却不行,每把剑所配的剑鞘都是一定的,单买个鞘回去也没什么用,莫不是里面藏着什么绝世的武功秘籍和藏宝图踏雪想,他忽然忧心起来,西流如此斩钉截铁,这黑心店家恐怕会就此坐地起价。
    可谁知,那人眼睛直直地看了西流一会儿,嘴角竟露出吝啬的笑意“反正也卖不出去,那就送你了,带它去见见阳光也好。”
    踏雪
    出来时,踏雪颇有些难受,自己为了让店家降价软磨硬泡就差要威逼恐吓了,最后还是一分钱没少,这西流竟然肯花一百两去买一个剑鞘,却是一分钱没花,看来这店家端的是宝物赠知己的脾性和生意经。
    “这剑鞘是哪位名剑客的,装过什么传世的宝剑”踏雪好奇道,“给我说说他的历史典故,玄机奥义呗。”
    “他没被哪个成名的剑客握过,也没有传世的刀铭。”西流神色温柔而庄重,道,“它属于一个铁匠,姓聂,陈国人,生于两百年前。当时陈国君主荒淫无度,沉迷酒色,养美人,信佞臣,重农税,民不聊生。这个聂铁匠打了一辈子的铁,最后为自己打了一把剑,孤身北上,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混进皇宫的,只知道他最后在天洗台上,扑身而上,拔剑出鞘。”
    西流的讲述骤然停在这里,无疆有些梗得难受,她刺杀潜伏时能三天三夜不挪窝,但是听故事十分急性子,忍不住问道“成功了吗”
    西流眼中露出淡淡道惋惜“几乎成功了,但在千钧一发之际,陈王抓着身边美人挡住了自己的身躯,就那么一个空档,侍卫已经回过神来,一拥而上把他乱剑砍死了。”
    “啊。”无疆入了戏,忍不住低呼,她原以为是个传奇故事,华美篇章,没想到时这样一个残酷的收场。
    “之后他的剑被融了,剑鞘因无用而被丢弃了。”西流轻拂鞘身,道,“几年后陈国被北洲吞并,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而它流落两百年,如今来到这地下。”
    无疆看着西流手中黑得近乎沉默的剑鞘,眼前几乎浮现出一个画面。
    一个沉默的那个铁匠,长着一张平凡的脸,埋头于铁器之间,每日在高温的铁炉旁挥汗如雨,一下下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叮”,“叮叮”。街道上人来人往,没人多看他一眼,直到有一天,他铸了一把剑,做了把剑鞘,敛起剑的锋芒,而后叠好被子,默默地锁上门,他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踩着暮雨和晨霜,独自北上。
    那双手非常粗糙,长了许多茧,但握着它的时候厚重而坚定。它一路风霜雨雪,披星戴月,来到天洗台上,剑出鞘,它看到了昙花一现但足够惊艳的决绝和光芒。
    它流落两百年,曾承载了一场沉默坚忍孤注一掷的反抗。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奈何死乎”注1踏雪轻声吟道。
    可无疆觉得,也许聂铁匠没想过要立什么不世功,他只是见世间流离,心感悲悯,觉得这世间得有人出剑。
    于是,他就去了。
    西流收起剑鞘,抬手在无疆眼前招了招,唤回她的神思,笑道“想着事情,别走丢了。”
    接着他们又逛了几家店,最后踏雪带着他们在一面墙上停下,上面写着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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