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有料想到楚望会出现, 争吵的两个人都愣住,旁边有人拿着火把, 明明灭灭的光芒照耀下,一张张脸庞上都浮现出微妙的尴尬来。
    程衍没拉住楚望,连忙跟着他走上前, 站到他旁边, 走近一看, 对峙中心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女的正是楚望那天放假回家, 同一趟车上对他阴阳怪气, 被楚望唤为“小婶子”的妇人。
    再一看,两个人手里一个拎着只老母鸡, 一个抓了两条咸鱼, 还伸手要去抢对方手里的东西, 楚望出声时,才齐齐顿住。
    妇女先缩回了手,却索性把手背到伸手,企图用这拙劣的方法来遮掩她手里那只老母鸡。
    “楚、楚望你怎么这时候回来”
    另一个男人立即开口“望儿, 我和你讲李秋芳今晚鬼鬼祟祟跑来你家,还好我发现了跟过来, 才发现她潜进你家里拿了只鸡出来诶李秋芳, 你别躲啊拿出来快拿出来”
    李秋芳破口大骂起来“牛二你又装什么好人,你不也是因为你儿子一早送楚望去县城,以为他不回来才过来的, 我还亲眼看到你这两天咸鱼是从楚望家偷出来的呢”
    男人涨红了脸“什、什么偷等楚望回来,我肯定会和他说的”他嘴硬说完,转头看向楚望,立刻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说“望儿,二叔不知道你今晚就回来,要知道的话,肯定不会现在过来的这、这咸鱼二叔现在家里也不用吃到,还是先还给你了”
    他说完把手里的咸鱼递了过去,给楚望露出一个讨好又害怕的笑容来。
    楚望抿着嘴,一直沉默着没有出声,晾了对方一会儿,才伸手接了过去,冷淡地说“二叔,今天晚了,你先回去吧。”
    男人就好像获得大赦一样,忙不迭地点头应声,搓了搓手说“那、那二叔就走啦望儿,要是需要去县城,还是来找二叔啊”
    他一面说,一面往外走,然后招了招手,另外几个人也跟着他要离开。
    “等等。”程衍喊住。
    一行人顿住,看向程衍才发现是个生面孔,立刻有人在人群里说“这是哪来的小白脸”
    程衍话不多说,一连指了他们那行人里面的三个出来,说“兜里的鸡蛋拿出来,放下。”
    立刻有人涨红了脸,脱口而出“凭啥”
    同伴立刻朝他脑袋拍了一巴掌,说“我兜里才没有什么鸡蛋”
    程衍冷笑一声“那让我往你胸口打一拳试试看”
    立刻有人嚷嚷“哪来的外乡人,敢在楚家村这么放肆”
    程衍反唇相讥“你们村的待客之道就是偷走客人的东西,还嘴硬不还”
    几个怀里揣着鸡蛋的齐齐愣住“什么客人的东西”
    程衍反问“你们说呢”
    牛二叔显然不欲与楚望结梁子,连忙给那几个人使眼色,说“快把东西拿出来”
    几个人才不情不愿的照做,一个个从怀里把鸡蛋掏出来,三个人愣是偷拿走了十二个。
    程衍皱眉,把背上的篓放下来,翻出个藤条编成的空盆递过去,说“放里头就好。”
    等所有鸡蛋都归回来,他才把一盆鸡蛋拿在手中走回来。
    李秋芳眼睛都红了,冲着牛二叔喊“牛二你好不要脸还拿了鸡蛋”
    牛二“呸”了一声,说“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自己”
    李秋芳手里还拎着一只老母鸡,她就算把手背到后面,所有人也都看清了。看牛二把拿的东西都还回去,李秋芳就有点慌乱,眼睛咕噜噜转,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楚望,婶子和你借一下这只鸡,最近婶子的小孙子身体不舒服,想要补补,回头婶子再还你一只,行不”
    谁都知道,她这句“借”,就绝对不会有“还”的可能了。
    楚望没想到她还这么不要脸,顺着刚才程衍的话,说“东西是程衍的,我不能做主借给你。”说到“借”字的时候,他还稍微加了重音,带上了几分挖苦。
    李秋芳不依不饶“别骗人了,那天我都看到是你装上车的,不就是你的了嘛”
    程衍也不客气“这是我孝敬楚望他娘买的,偷人家孤儿寡母的东西,不嫌麻烦我可以把大婶您告上县衙的。”
    李秋芳表情僵住。
    程衍今天上午谈生意,穿得还算人模狗样,至少全身上下的衣服布料,就和这个贫穷的山村格格不入,看他气定神闲说告上县衙,小民心态的妇女立刻慌了。
    李秋芳企图从程衍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成分,不过程衍知道楚望多半不想这时候和这些人纠缠,就说“想偷走的东西全放下,你们就可以走了,如果不放下,那今晚谁也别想走了。”
    他的神情实在太有威慑力,李秋芳紧张不安地和旁边的同伙对视,最后灰溜溜地把老母鸡放下,这一拨人也哗啦啦地离开。
    程衍一声不吭地把东西全部拿到怀里,和楚望说“快进屋去。”
    楚望才猛地反应过来,开了大门的锁,往屋里跑。
    程衍在外面看了下,厨房的窗户被人撬开了,两批人估计都是爬窗进去偷东西的。
    他先把东西都放好,才往里屋走去。
    这个村民自建的土胚房只有一个厨房两个卧室,进门的空地摆了桌子当餐桌,零星放置了不少杂物而已。不管是从内部还是从外部看,都可以发现这个房子都已经存在已久,失修的情况很严重。
    程衍走到里屋门口,轻轻敲了下敞开的房门。
    楚望蹲在屋里唯一一张床的前面,床上躺着一个苍老年迈的女人,楚望正给她掀开被子,听到程衍的声响,才急促地站了起来,紧张地说“你你先去另一边,等下我”
    程衍已经跨步走了进来。
    屋里有一种陈腐的味道,混杂着其他无法描述的气味,难闻地在逼仄的空间里酝酿发酵。
    程衍低头一看,床上的老妇人盖着的被褥已经发潮了,楚望正在给她扎起裤腿,露出来的小腿嶙峋消瘦。
    楚望站到了程衍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低声说“你先出去。”他的表情有些难堪,咬得嘴唇都泛白。
    程衍盯着他,许久之后才说“如果你不把我当外人,就不应该拦着我;如果你要把我当外人,就把我当成你请来的大夫,大夫是不会因为病人情况多糟糕而拒诊的。”
    楚望顿住,沉默了几秒钟向旁边让开。
    程衍终于看到了楚望母亲的面貌。
    她看起来应该比她实际年龄还要苍老许多,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眼睛浑浊,半眯地看着前方,如同有什么足够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的东西在前方一样。程衍和楚望说着话,好像也全然没有影响她。
    楚望叹了口气,说“她不会认人了,偶尔我喊她,会有一点点反应。”
    他说着,伸手握住了母亲的手,轻声喊“娘、娘望儿回家了。”
    但是,老妇人依然没有给出反应。
    程衍走进,说“我把把脉。”
    楚望沉默地听从他的话,将母亲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松开,程衍两根指头按在了脉搏处,稍一用力按压,就松开轻触,抿着唇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也许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太有模有样,楚望心里急切,忍不住开口问“怎么样”
    程衍又隔了片刻,才松开手。他没有看向楚望,轻轻的把老妇人的衣袖放下,粗粝的布料将她的手腕重新包住,然后他把手放回到床上平摊开。
    在做这番动作的时候,他轻声说“先给你娘亲清洗一下吧。”
    他避而不回楚望的问题,楚望瞬间明白过来,虽然早有预料,眼前还是几乎发黑,心空落落地往下沉。
    楚望出生之前,他的父亲就在山上失足摔下,被尖锐的灌木林直接扎到胸肺而死,楚望的母亲一个人把楚望生下来,拉扯他长大,耗费了太多的精力。
    她年轻时落下的病根都老了都逃不掉,现在瘫痪在床无法动弹,生活不能自理,和外界的交流,只有楚望喊了十句话,勉强看他一眼而已。
    她体内的器官已经衰竭到了极点,在医术进步的时代,也许可以凭借着一些医疗机器来辅助维持新陈代谢,艰难延长寿命,在这个时代,多活几天都是赚到的。
    穷山恶水多刁民,说的就是楚家村的状况。
    楚望家又穷又弱势,楚望母子就总是被村里人欺负,有的人像牛二叔还要点脸,有的人像李婶子贪小便宜到脸皮都不顾,楚望从小就见识过来这些人伪善或恶极的面庞。
    “他们其实很怕我。”楚望看程衍真的不介意,让他搭把手,帮着自己母亲脱了衣物擦拭了身体,换了干净的衣服后,让她先躺在椅子上,将床上的被褥都收拾掉,想了想把自己屋里的拿过来用。
    家里没有多余的被褥了,但好在现在是盛夏,他和程衍两个青壮年,晚上睡觉没被褥也不会不适应。
    程衍帮忙换上新被褥,楚望给屋子开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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