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学子, 心里或多或少都对程衍的成绩怀着一份质疑,却没有想到, 最先把问题提出来的,居然会是孟晨辉。
    他声音嘹亮,站在台上的教谕大人不可能没有听到, 他看向了孟晨辉, 说“你叫什么名字”
    孟晨辉恭敬地作揖, 镇定地回答“学生孟晨辉。”
    百八十名的学生放榜, 林教谕自然没有能把所有人都记住, 他听到孟晨辉自报姓名后, 先是转头看向了身旁的榜,找到了孟晨辉的名字后, 才重新看回来。
    如若是平时, 孟晨辉回回考前三名, 也不会觉得教谕大人这个举动有什么,但是他这次只考了二十来名,这在他看来,就如同是当众被人打了脸一样难看了。
    不过他的诸多思绪, 林教谕并不在意,他只是确认一下, 这个学生是不是甲班的而已。
    确认之后, 林教谕才说“我听说,程衍在班上,平时学习的情况不好, 所以这次成绩出来,才会引起你们的质疑,是这样吗”
    孟晨辉其实在提出之后,心里就有些忐忑不安了。
    他不觉得程衍有舞弊的能力,更不太可能能够贿赂到沧北郡来的教谕大人,更何况,他平日里对待学习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是会为了一次月试成绩殚精竭虑的人吗
    不过,孟晨辉依然得硬着头皮回答“是。”
    林教谕扫视着台下,问“程衍在哪”
    程衍和楚望站在林荫处,离台上不那么近,尽管成为讨论的中心,他却一直没有发声,一直到被林教谕喊到,他才举起手来。
    林教谕看了他一眼,才对孟晨辉说“程衍的文章,之后会再视情况公布出来。”然后他又重新看向了程衍,“程衍,有同窗对你的成绩质疑,评卷几位先生中,也存在着对这个名次的不认同,与你平时成绩不佳也有关,你要如何自证”
    程衍在心里暗暗翻白眼,但还是顺着这位教谕大人的话回道“这有何难先生现场再命一题,弟子现场再做一篇文章即可。”
    林教谕轻咳两声,和书院里几个先生对望,眼神交流一番,然后又看向台下“有人对这个方法有意见吗”
    没有人再提出异议,除非程衍贿赂了主考官,否则这个方法已经是最能够服众的了。
    林教谕又说“程衍,你上来吧。给他准备笔墨。”
    程衍却摇头,说“不耽搁大家时间,大人直接出题,学生口述作答即可。”
    楚望猛地拽住了他的衣袖,低声呵斥他“别逞能”
    听到他说话的学子,也全都一片哗然。
    林教谕的脸色明显黑了下来,瞪了程衍一眼,才说“那那便随你”
    他负手,思忖了片刻,说“你就以书院制为主题,做一篇杂文吧。”说完后,他又补充“不准出现上午考试写文章的角度”
    后面一句话如同在刁难,不过也只有看过程衍卷子的先生,知道林教谕在警告什么,他们可怕程衍大庭广众之下,再来一番惊世骇俗的发言了。
    楚望脸色担忧,程衍却还是镇定自若,应声“是,大人。”
    林教谕甩袖子,说“给他三炷香的时间构思。”
    话音一落,程衍就开口“不用了大人,弟子已经准备好了。”
    这下众人可不只是哗然了。
    林教谕冷哼一声,台下的喧嚣声才被他盖了过去“那便开始吧”
    全场一片寂静,都等着看程衍会说出什么来。
    楚望心里不免没底,只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这边,他不好直接叫停程衍,只是不知道为何程衍会如此自信,做这么风险的事情来。
    其他人对他的认识还停留在之前,更是想不通了。
    程衍清了清嗓子,心里快速将文章脉络理清,便开口。
    他声音洪亮,字正腔圆,不像平时说话没有正经模样,瞬间也认真严肃了起来。
    “书院之兴,一言蔽之,乃应时而生,与运俱行”
    程衍说话的速度不快,而出口所成的文章,框架完整,文体严谨。当他旁征博引来论述自己的观点时,也没有出现迟疑犹豫的地方。
    从第一句话开始,整个广场就都安静了下来。
    随着他说出来的内容由浅入深,倾听的人已经来不及去思考程衍是如何做出这样的文章来,只顾着沉浸在他的思想中,跟着他一起思考所提出来的问题。
    同样是鞭辟入里的观点,程衍把学院制度的利弊全都清晰地说明,最后收尾的时候,再提出自己对现状改良的看法,用上了对仗工整的句子结尾,一气呵成。
    “以上,是弟子关于学院制的一点拙见,请大人指教。”
    程衍最后一声落下,整个广场还维持在鸦雀无声的状态,是林教谕率先抬手鼓掌,亮声道“好文章”之后,广场上,才此起彼伏地响起掌声来。
    只不过,大家一边鼓掌着,一边还是有人在窃窃私语,揉着眼睛说“这个人真的是程衍真不是什么和他长得相似的人吗”
    程津震惊地盯着程衍,他几乎想拨开人群,冲到程衍面前,好好看清楚这个人当真是他那个从来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的兄长吗
    他猛地想起,昨日在书院里拦住程衍的时候,程衍说过,本来他是不打算参加月试的。现在程津甚至有一种错觉,程衍是因为和他打赌,才会参加月试的。
    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他的心里觉得一片荒唐可是程衍真的考了前三甲,不也同样是一件荒唐的事情吗
    站在台上的几位负责了评卷的考官,都互相对视,表情或复杂,或庆幸。
    林教谕也同样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程衍,最后只说“若你哎,算了,今后好好读书,不要在书院中胡闹了。”
    关于这位差生在书院里学习态度是如何不端正,评卷完解开密封条后,林教谕已经被书院里的先生科普了好几个来回了。
    在他看来,程衍就是玩性大,志不在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月试会锋芒毕露,但是从他文章皆可看出胸有沟渠。
    林教谕之所以要暗示程衍重新创作,一来现场发挥是他最好自证的方法,二来那篇考场上完成的文章,实在不适合拿出来给众学子赏读。
    程衍果然很上道,重新再做的文章便是中规中矩了许多。而即便是中规中矩,也是难得的精品,并且是现场即兴发挥,更是说明了他的底蕴。
    有这样才华的人,愣是能在书院接受着所有人的鄙夷轻视的目光,我行我素地过自己纨绔堕落的生活,只要一想到这里,教谕大人因为惜才而升起的喜爱,也都被气得烟消云散了。
    “怎怎么可能”孟晨辉久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魔怔了一样的呢喃着,加上脸色苍白,这副神情颇有几分的吓人。
    因为他是第一个提出质疑的人,林教谕因此多看了他两眼,见着他的模样,心里对他的评价降了几分,开口说“孟晨辉,你应当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做学问上,向同窗学习也可,但切忌嫉妒同窗,心态还需调整。”
    他语气里有几分的指责,更多的是教诲。
    因为孟晨辉这次考得不好,在教谕大人的眼中,他就是成绩中等,总是盯着别人的善妒之人,这种人心眼太小,气量太短,做不出什么好学问的。
    孟晨辉听懂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心里因此也更有郁气。
    明明除了他,在场有多少学子都是对程衍的成绩产生质疑的,只是那些人都胆小,才不敢直接提出质疑,而他先出了风头,就要被当做反面例子来教育了
    本来此事差不多就这样作罢,名次已经公布了,有质疑的也已经作证了,后面各班的学子就该回自己的教室,等自己的先生来讲课。
    林教谕说完那番话,也不管孟晨辉有没有听进去,准备宣布月试放榜结束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响起来一个声音“孟晨辉可是从沧北郡出来的大才子,出身世家,据说还是郡太守的亲戚,怎么可能会嫉妒程衍区区一个富绅之子呢”
    这声音藏在人群中,而且不是甲班这边,但倒是响亮得很,大部分人都听到了。
    一时间,立刻也有人觉得很有道理地附和了起来“说得对,教谕大人太过严苛了,孟兄也是拿过月试第二的,怎么会因为程衍侥幸得一次第二名就嫉妒他呢”
    “没错,孟晨辉只是提出质疑罢了,他嫉妒程衍程衍配得上吗”
    “孟晨辉什么出身,程衍什么出身,两个人的气量和底蕴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程衍“”
    不错,看来在他的教导之下,向安已经非常熟练地掌握了什么叫明捧暗踩,而且深谙拉踩之道,最懂如何通过对比来激化矛盾。
    就是拿他来拉踩是不是过分了点啊
    其他附和的人倒是觉得这个躲在人群里开腔的说的倒是没错,真心实意地一块吹捧起来。这也是不奇怪的,孟晨辉在书院里积累的名誉声望,总归比横空出世的黑马程衍要大得多,程衍之前还名声狼藉,怎么都不能叫人信服。
    不过,林教谕从看考卷先识人,先入为主已经对程衍有复杂的情感,更是不知道孟晨辉有什么过往光辉历史,听到学子之中不少有质疑他的声音,脸色不免黑了下来。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了,有人提及了那位考二十九名的学子,原来是沧北郡的才子
    真是开玩笑沧北郡里有哪些年轻又才华横溢的,他都多少是了解的,从来没有听过这号人,更何况是和郡太守还有瓜葛更是听都没听说过了。
    林教谕转头看向了站在旁边,面容全程严肃的中年男人,“周卒史,你和郡太守关系密切,认识这位孟晨辉孟学子吗”
    这位中年男人,就是同样从沧北郡过来的另一位官吏,从进场就穿着官服端了一身官威。他不负责监考不负责评卷,只是多少作为一个“吉祥物”被派遣过来的。
    这位卒史眉头一皱,盯着孟晨辉。
    孟晨辉的表情绝不能称得上好看,尤其是在周围的人都吹捧起他的出身时,更是难看到不行了。
    在卒史大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几乎恨不得立刻拔腿离开。
    那卒史端详他,眼神里有一丝迷惑,显然没有认出是谁,但是几秒种后,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屑,移开了视线,嗤笑了一声“什么世家才子,不过是有个姊妹抬进了太守的院里,才跟着鸡犬升天,最多见过太守几面而已。”
    他说完,又觉得谈及这些后院妇人之事实在上不了台面,甩袖说“什么猫猫狗狗都想攀附关系,可笑”
    孟晨辉的脸色由青转白,最后在周卒史说完最后一个音时,彻底地灰败下去。
    有的学子没听懂,在底下议论,才反应过来那位卒史大人是什么意思。
    所谓抬进院里,自然不是说明媒正娶的正妻,最多也只不过是妾而已。也就是说,孟晨辉不过是家中有个姐妹是郡太守的小妾而已,他就在碧潭县里招摇,给自己捧出一个在沧北郡世家出身的身份来,把整个书院都骗了
    书院里的先生或多或少也同样是被骗了,从孟晨辉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气度非凡,还有他的服饰来猜测,相信他身份高贵的人真的不少。
    “不是吧孟兄不是说过,家中姊妹都是高嫁给了沧北郡的世家,敢情只是妾室,他家也不是什么世家啊。”
    “难怪之前问过他父亲名讳,搪塞着不肯告诉我呢”
    “真能装啊”
    周遭全都是议论的声音,甚至比刚才他考砸的时候议论的声音还要大。因为那时候,大家还顾忌着他的出身,不敢太放肆讨论,可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程津惊愕地看着孟晨辉,他就站在孟晨辉旁边,算是孟晨辉在书院里最交好了的。
    “孟晨辉,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满嘴谎言的人”他说着,还推了孟晨辉一把。
    程津平日里都恭维地喊“晨辉兄”,事实上,他和孟晨辉年龄相仿,不过是看在出身才给了他面子,忍了他间歇性闹脾气,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假的。程津现在不仅觉得被欺骗,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玩得团团转一样愚蠢,而对这个玩弄他的人,也多了些恨意。
    孟晨辉终于有些承受不住,也不顾教谕大人还没有宣布解散,掉头落荒而逃了。
    林教谕听了周卒史说的话,眉头紧锁,一直到孟晨辉羞愧离去,才说“沽名钓誉,善妒气短,不堪重用。”
    当众说出如此严重的评价,已经不是刚才教导的程度,而已经是失望和看不上。
    这评语由一位教谕大人说出,只要传出去,孟晨辉因为品行不好,接下来求学之路也一定会艰难许多了。
    林教谕不再理会这事了,终于宣布了解散,但又接着说“榜首楚望又是哪位”
    楚望一直安静地站在程衍身旁,他本来有太多的疑虑想要和程衍说,不过程晨辉闹出的事情后,他也因此受到了一些影响。
    教谕大人喊他,他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将手高举起来。
    林教谕看到他和程衍并肩站着,竟是又瞪了程衍一眼,然后才看向楚望说“你随我来。”
    楚望一惊,连忙看向程衍。
    程衍笑起来,轻声说“别怕,教谕大人必然是赏识你,才想要单独见你的。”
    楚望迟疑着说“那为何不找你”
    程衍还在笑,随口一提“他应该是不喜欢我。好了,你快去吧,不要让教谕大人等急了。”
    楚望这才点头应声,往前走过去。
    其他人七七八八散开,准备回各自的教室。
    这时候,有人突然说“对了,我听说,其实昨日楚望落水,是孟晨辉把他推下去的。”
    另一个人立刻倒抽气“你、你可别胡说”
    “我可没有胡说,这都是我认识一个甲班的学子说的,他昨夜跟着去救楚望了,听说楚望是被人推下水,而不是失足落下的。”
    还有个人也凑过来说“对对对我也听说了”
    旁边的人听到了他们的讨论,神色瞬间各异。
    因为涉及到的两个人都已经离开,而且知道了孟晨辉的身份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高贵,这些话也才有人敢流传出去。
    其中有人在说“孟晨辉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又有人义愤填膺地说“怎么不可能他还欺骗我们呢说不定他就是嫉妒楚望每回都榜首压他一头,才会推楚望落水的”这个人嗓音很大,估计是也被孟晨辉狠狠欺骗过,甚至可能曾经如何谄媚地追捧他,此时才因为被欺骗过,如此愤怒。
    他说完,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周围的人全部都听得清晰。
    很快,旁边立刻又有人和友人轻声说“看来孟晨辉此人心机颇深,行事狠辣,千万不可与之相交了。”
    “不错,吾等应避而远之才行。”
    程津还站在人群之中,听着这些议论声,感觉浑身的冷汗都要湿透衣衫了。
    有平日里能和他说得上话的同窗问他“程津,你知道孟晨辉和楚望落水一事,是否有瓜葛”
    程津紧绷起来,僵硬地回答“这、这我如何知道”
    看他也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同窗心想,可能程津是劫后余生,要不是他平时考得比孟晨辉差劲,说不定被推下水的人之中也有他了。
    只有程津自己知道,这些议论绝不是空穴来风。
    昨天孟晨辉让他拦住程衍的时候,他心里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是照做了也没有什么罪恶感和负担。但是结合了这些流传出来的议论,他心里已经可以慢慢重演出昨夜发生的种种了。
    显然,孟晨辉叫他拦住程衍,就是要对楚望出手。但凡当时程衍慢一点反应过来,但凡他当时再多拦着程衍一刻,是不是楚望就会因此溺水而亡,他是不是也是间接杀害了他的人
    昨日孟晨辉找他帮忙的时候,神态平常,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他当时心里都是在策划着什么狠毒的计划。
    一想到这里,程津的心思根本无法安宁下来了。
    这时候,他听到了现在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喂,二弟,还记得我们之前的赌约吗”
    程衍很无聊,楚望跟着林教谕离开了,现在他立刻回教室,肯定会被其他学子骚扰,不如趁这个时候,去把自己赢下来的赌注要回来。
    程津回头看程衍,只觉得程衍春光满面的模样非常可憎,他咬牙切齿说“你隐瞒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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