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进了顾婉的屋,将人好言安抚了一番,再出来时便直奔书房。

    看这个时辰,早朝应该也散了,父亲及两位哥哥也应当回来了。他直冲冲而去,不曾想被顾长夜拦了个正着。

    那个中年汉子面无表情,只道“珩公子,谨慎而行。”

    多少次,他进过父亲书房多少次,从来没有被阻拦过。

    唯独这一次,顾恒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复从前了,并非样貌的不一致,连带着那种熟悉感也一并失去了。

    他晃了晃神,随即拱手道“长夜叔,侯爷与两位哥哥可曾回来了”

    顾长夜道“不曾。”

    顾恒纳闷,”为何这个时辰应当散朝了呀,难不成被扣在了宫里”

    顾长夜顿了顿,“属下去打听过,今日朝上吵得不可开交,为的是昨日陛下颁布的那道诏令。”

    顾恒被甄家的事气坏了,猛然想起这一茬,忽而冷笑一声,“那是他卫明桓自作孽,京都各世家绝非一般臣子,若他无仗力,只怕被生吞活剥了。那些文官嘴皮子厉害着呢,当年连我也没吵赢过。”

    顾长夜生性敏锐,很快捕捉到了顾恒话里的不同寻常,“珩公子何时与朝中诸位大人舌战过”

    顾恒尴尬地笑了笑,转而提起顾婉的事,“长夜叔,婉姐姐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甄家欺人太甚,我非要给长姐讨回公道不可,你不若带上几个好手,同我一起前去甄家”

    顾长夜道“珩公子吩咐,自是应当。不过,你打算如何处置”

    “还要什么处置”顾恒嗤笑一声,“那甄家是什么玩意儿我顾家又是何等人物他做出无故休妻之事,难道还要我这个做小舅子的讲道理不成自然是打上门去,以暴制暴再者说了,就甄家那下三滥的门户,我就算是抄了他的家,也能料理干净若还要我平白费些精神,长亭侯府的顾字,恐怕是要倒着写了。”

    顾长夜听到此言,眸色深沉,“珩公子,属下认为,今时今日已不是六年前了。”

    “你”顾恒何其聪明,立时想到了顾长夜口中的未竟之言。

    这人是长亭侯顾衍的亲随,打小就跟在顾家,见证了顾家几十年变迁,为人忠直可信,断不会胡言乱语夸大其词,更何况是贬低主家的言语。

    若非存着一份忠肝义胆,他也不会当着顾恒这个顾家公子的面,将一些难堪又残忍的真相撕裂摊开,裸地摆在顾恒的面前。

    顾恒从那一句话短短几个字当中已经品出了许多,六年来顾家儿郎的艰辛,那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的姿态,仿佛都一一呈现在他眼前。

    悲愤、难堪、愧疚、自责、懊悔,充斥在他心里,直逼得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到了,他只能吼出三个字,“不可能”

    他很清楚顾家作为夺嫡的失败者,在新帝登基之后只能夹着尾巴做人,那日子肯定不好过。

    但但怎么可能连一个乾安伯甄家都不敢招惹

    在那一瞬间,他几乎脱口而出,“我长亭侯府属地长亭郡辖下百万属民,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家将府兵无数,人才辈出,京都城里的世家有谁能比得过我顾家便是今上也应当忌惮两分,那甄家又算个什么东西难道还要我堂堂侯爵府,容忍他一个不知从什么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小小伯爵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他姓甄的都欺负到我顾家头上来了,站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了若还要忍气吞声,那我顾家,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顾恒,也不必为人了”

    这才是真正的顾恒,他本是天之骄子,骨子里就是个张狂性子,若不是走上夺嫡这条路,也不会收敛半分。

    前二三十年,长亭侯顾衍是朝廷最倚重的武将,顾家女相继为后为妃,甚至诞下皇子,顾家自然是权势滔天纵横朝野。而顾恒作为顾衍的幼子,还是嫡幼子,理所当然享受着与生俱来的荣耀,从没吃过什么苦头,更没受过什么委屈。

    多少人敬畏着他,吹捧着他,讨好着他,便连皇室之中,除了长进的那几个,再无其他人能像他一样进国子监读书,拜在当世大儒的门下。

    在他心里,顾家是他最大的倚仗,顾这个姓氏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然而现在,想要拿捏一个乾安伯甄家,居然还要考虑再三,寻个妥帖的办法,这不是笑话么

    顾恒第一个不接受。

    “一切还是等侯爷回府再做定夺吧。”顾长夜根本不为所动,脸上连半点表情都无。

    顾恒噎了一口气,正待发作,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阿恒,什么事”

    顾衍下朝回来,脸上多有疲倦。

    顾恒转头行礼,将甄家的所作所为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不光是诋毁自己气倒了游夫人,还有对顾婉的凉薄无耻行径。

    长亭侯顾衍听后,沉吟片刻,望着义愤填膺的三子,终究是叹了口气,“进书房再说吧。”

    便是连顾瑜、顾琢两位兄长,也不发一言,仿佛跟顾恒完全不能感同身受。

    顾恒一下就有些懵了,顾家是他的天他的地,甚至大过所谓的一国之君天子陛下。

    父兄这态度,究竟是什么意思

    进了书房,顾长夜照常守在门口,顾衍问顾恒“阿恒,你婉姐姐的事,你待如何做”

    顾恒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甄家欺人太甚,我自然要以牙还牙”

    顾衍又问“便连半点遮掩也无就这么堂而皇之冲到人家府上去”

    顾恒道“那又如何”

    顾衍没回答,只道“我记得你以前,是个最擅长谋定而后动的人,怎么年长几岁倒冲动了许多”

    顾恒一听这话音,便明白了顾衍的意思,心里多少有些不悦。

    “父亲,谋定而后动,那是因为那些事并不关乎顾家的生死存亡,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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