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珊说,这个城市的老街区就像一片神秘的丛林,不是本地的居民,你会很容易迷路。可我更觉得,那些密集交错的街巷更像是人体的血管,作为主干道的新华路阳光明媚,又长又宽,不断分支成狭长而幽深的小巷陌,阴翳蔽日,凉风嗖嗖地从各个巷口灌出来,仿佛血液流动的声音。这些街道都是富有生命力的,走在其中,可以感觉到它们的悲喜情绪。

    许厝埔就很热情,那里原来是一个旧菜市场。即使很多年没有经过,一听到名字,我都能在风里嗅出浓浓的鱼腥味来。

    只是去许厝埔之前,会先看到布衣巷。它在新华路的第四个岔口,再过去两个才是许厝埔。

    身边有股凉意,王衍之不知何时又悄然出现了。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我很无奈。

    “是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做鬼反而比做人更轻松,你要不要试试看”

    “不要。”

    “不喜欢还可以投胎。”

    “那你为什么不投胎”

    “因为我更喜欢做鬼,”看我一脸诧异,“他”笑了笑,“骗你的,心里有执念就会变成怨气,投不了胎了。”

    我想起那个“小孩子”,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无法转生的。小小的年纪,死前究竟是有怎样的怨气呢

    “王衍之,你说过你在找一个女人,是不是还没有找到她如果找到了,你就能好好投胎了对吧”我轻轻说,“要不要我帮你找找看你总这样跟着我也不是办法。”

    “谢谢,不用麻烦。”“他”声音很平和。

    “不会麻烦,没有什么比你一直跟着我更麻烦的了。你想啊,我以后是要结婚的,我和我老公那什么的时候,你突然冒出来看戏,叫我怎么不崩溃所以,说一下那人大概多大岁数是不是我们这里人还有”

    “他”打断我“不用,我找到她了。”

    “咦”我正想再说,却见一辆银色的豪车从身边驶过,停在了布衣巷口。

    “哇,劳斯莱斯幻影。”

    黑色西装的司机下车毕恭毕敬地打开后座车门,先是看见一只浅褐色的细高跟鞋,然后从车子里走下一位年约三十岁的丽人,身材修长,四肢纤细,一袭象牙色低圆领丝锻及膝裙。她戴了副墨镜,我只看得到她雪白的脸,艳丽的唇,还有乌亮浓密的头发松松地绑起来。

    谦叔大老远地迎了出来,两人轻声说了几句,那美丽至极的女人就款款地走进了巷子里。谦叔走在后边,忽然回头看向我这边。我心里一惊,赶紧礼貌地冲他点点头,可是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我身上。

    我便知道了,他是看得见王衍之的。

    我转头看了看王衍之,“他”的眼神很平静,一直目送着那个女人远去。

    “这女的谁啊”为什么,我的语气会变得如此酸涩

    “王黄爱汶,王家的大少奶奶。”

    “哦。”我瞥见谦叔正朝这边走来,自觉地退到一边去。

    王衍之一动不动,保持着手插口袋的姿势。“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我有次特地问“他”原因,“他”的答案是,因为很不安,即使变成了鬼也依旧很不安。

    我不想知道他们的事,整日地看到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已经够让我心烦的了。那个美貌而富有的女人,更是像风一样无端吹皱了我原本维持着平静假象的内心。我清楚明白地意识到,我不喜欢她。因为嫉妒吗可又不是。我每天都有照镜子的呀,而且我并没有爱上一只鬼。

    胸口有个地方很痛,我觉得,我应该立刻离开这里。

    谦叔走到了王衍之面前,挡住了“他”投向那个女人的视线。

    “二少爷”谦叔叫道。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我的离去。没有必要说再见吧,王衍之终于找到“他”念念不忘的人了,应该可以好好去投胎了。

    明明应该如卸重负地松口气的,可是不属于我的悲伤情绪却侵袭入四肢百骸,缠绕如丝,揪得我心一痛。

    真是奇怪。我一边快步走,一边抹去眼角那滴莫名其妙流出来的眼泪。

    许厝埔很近,不过十来分钟的脚程。南亚热带的阳光像鲜奶一样甜腻,洒得到处都是。因为旧城改造,原本的菜市场已经搬到新区那边了,常年遮挡在店面上方的彩色尼龙幕布也被拆得七零八落。我闻着残留的鱼腥和饱满的阳光糅合在一起的味道,心情渐渐地转好了。

    这里都是旧居民楼,楼距很窄,几乎连片了。不过,我还是一眼能望见干妈住过的那套房子。

    孤零零的一栋三层高的石头房,位于西南的角落,整面外壁都爬满了爬山虎,像是许久没有人清理过的样子。

    本来只打算在楼下站一会,毕竟这么阴凉的地方,胆小如我绝对不敢自己走上去的。

    一楼的楼道口有点暗,几个小孩在里面来来回回地追逐打闹。然后,我听见了一个小孩子的哭声,连忙走了过去。在拐角的地方,有个小男孩蹲在石龛边抹眼泪。

    我却怕了,手搭到半空中又缩了回去。别又是什么只有我能看到的东西吧

    那群小孩嘻嘻哈哈地围了过来,其中一个稍大一点的单手叉着腰,指着那哭泣的小孩嘲笑“爱哭杂,卖果盒,买不够,躺着哭”另外几个也跟着起哄,那小孩孤立无援,哭得更伤心了。

    我走到他身边,问“告诉大姐姐怎么了,好吗”

    “他们,呜呜,他们把我奶奶给我的压岁钱放到石狮子下面了呜呜,我拿不出来奶奶会骂的”

    水泥和石头垒起的一个小龛里,供奉着一只小型的“石敢当”,瞪大了眼睛,虎头虎脑地看我们。前面的香炉歪歪斜斜地插着早已熄灭的香,连颜色都褪成了黄白,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来敬奉过了。但它还是如此尽职地固守在这个地方,庇佑这楼里的居民。

    “这只的下面吗”

    他点点头。

    我对着“石敢当”双手合十,拜了拜,就动手挪动它的身体。其实很费力,也不知道那几个小孩是怎么把钱放进去的。

    我使劲地抬起石狮子,终于移了点位置。好像听见什么声音响了下,抬头楼道里的一盏长灯忽明忽暗,而后熄灭了。

    “没有啊”并没有找到红包,更没有纸币。

    那小孩直直地看我。身后那群调皮捣蛋的家伙笑得更开心了,边跑边喊“笨蛋,骗你的,笨蛋”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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