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听着。

    公冉秋又沾了些靛青,回身作画,握笔的手有些颤抖“但是现在,不同了,秦国已经不那么穷了,我这个老人,看见府库充盈,人丁兴旺,国家要养锐士了,才敢战战兢兢,向邦府提出改进计划,并在今年拿到了工钱。有人说,我不服现在的大良造,因为他是魏人,这纯属胡说,只要他是真心替秦国办事,我岂会在乎他在哪里出生可惜的是,我这株蓼蓝,已经榨不出汁水来了,只能泡在坛子里,看看能不能发酵出靛青,在我眼中,你们就是秦国的靛青,会走得比我更远。今天,我留下这一万工量,就是要让你和白工师各领五千剑,试一试锋芒,同样的劳力与工钱,不管铸还是锻,谁能造出合适的,我自当告老,推其为大匠。”

    “公冉,你这是说什么。”白廿道。

    公冉秋道“让贤。”

    秦郁在那张羊皮舆图上,看见了公冉用深蓝的靛青所勾勒出的,夔兽的眼睛。

    他自然知道公冉秋的高明之处,这番话,虽半字不提河东,却始终不离其宗。

    大良造设大匠之位,本是想凌驾于公冉之上,而公冉以隐退姿态参与大匠考核,看似让贤,高风亮节,可实际在施工时,他可以掣肘的方面要远多于大良造。

    这就是说,经此一手,除非公冉秋愿意,否则,谁都不能当上这个“大匠”。

    饶是如此,秦郁仍深为其感动,他断定自己已没有别的捷径可以走,必须迎着公冉的挑战而上,用万无一失的剑器向诸工室证明实力,才能真正打动公冉秋。

    “好。”秦郁道。

    公冉秋点头,又看向白廿。

    “公冉,你放心,我定会让你看见足以劈断黑金的剑。”白廿抱拳,含泪道。

    “只愿陇西兄弟,莫要再误会我。”公冉秋长舒一口气,提起酒壶往嘴里倒。

    秦郁便也是这时插进了话。

    “公冉,我还有条件,只有你允诺了,我才能把后续的工图和计划交给你。”

    公冉秋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秦郁说道“三点。季夏之前,我需要在咸阳的冶区之内普及一套新的度量衡,仲秋之前,我需要邦司空府的支持,在渭水北岸建造二十座能够精密控制火候的炉房,在秋获农时过后,我需要征召劳工八千,以及,与楚国的通商渠道。”

    公冉秋道“说的这么具体,看来秦工师是早就想好要如何施展了。我替你争取公文倒不难,可你光是准备都得耗费半年,五千的工量,能来得及完成么”

    秦郁道“可以。”

    “好。”公冉秋明眸如炬。

    几个人又确定了各种细节,直到傍晚,邦工室与诏事府的谈话才算正式结束。

    石狐子看着画帛上的痕迹,心中感慨,哪怕一个小小点子的实现,都得花费如此多的心血,好在是,当他想到炉房造好,秦郁就会教他用火,便又踌躇满志。

    宵禁时分,月明星稀,大院人影渐散。

    石狐子把秦郁推到剑石处,说道“先生,你先在这里发会呆,我马上回来。”

    秦郁原本真在发呆,听到这句话,忽觉自己被抛弃了,回头叫人,人不见了。

    “诶青狐”

    石狐子跑到灯火通明的廊桥下面,看见阿葁和一群女工嬉闹着往回走,影子料峭,一束一束从他面前晃过。石狐子吹了个口哨。阿葁听见,忙溜了过来。

    “你平时都住哪里”石狐子问道,“方才先生和公冉大监都在,我不好多说话,也没敢问你这些年过得如何,阿葁,搬来和我一起吧,这也是先生的意思。”

    阿葁抿了抿唇。

    石狐子道“怎么不说话。”

    阿葁伸出手,替石狐子整理起凌乱的衣襟“我在铁兵工室和安年姐一起住,当年,太翁领我回咸阳城,我发了疯似的恨他,甚至还想杀他,但,他依然对我很好,还收养了咱乡里很多人,我也长大,就跟着他了。”

    石狐子道“你射我那一箭,就是为了证明你长大了不需要照顾了”

    阿葁噗嗤一笑,见石狐子也并非责怪自己的意思,反问道“那你为何训斥我摆阿兄的威风我早就会用长弓,半寸都不会偏差。”

    石狐子道“因为我就吃过这个亏。”

    石狐子和阿葁聊起自己的经过。阿葁听着听着又红了眼眶。石狐子不敢再说。

    两个人扯了些琐碎。石狐子看着阿葁清隽的面庞,忍不住再把她揽进怀中,这回,他抱的很紧,很久,凭月亮落下也不再分离似的。阿葁揪紧了他的衣。

    “阿葁,我们不会再分开。”

    “嗯。”

    “什么时候,我请你在咸阳城里吃一顿好的酒菜如何,你是地主,你想地方。”

    “好呀。”阿葁的眼睛很明亮。

    其实投壶、蹴鞠、角抵类游戏,石狐子都玩过,只是他听阿葁说了才知道,秦人尚武,每类游戏有专门的场馆组织管理,甚至咸阳令都会参与其中。

    如是,石狐子与阿葁约好时间,便转回到剑石处,打算推着秦郁回师门院子。

    “先生,久等了。”

    不想,秦郁已经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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