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师学会工艺,与他们竞争的呢。”
    佩兰道“因为这还用我说么,每次工程未启,他们先和冶令商量考核标准,或是长、重、齐,或是工期,私下做好准备再公布,这样就把其他工师排挤在外,随后,他们调整衡器,增添各类出入仓库损耗,报成脚钱,与官府分赃。”
    秦郁道“佩兰所言,就是我在宁邑要给魏邦府及全天下的答案。其一,采权收归官府,其二,锻铸标准先行于施工,其三,冶具一律铭文管理,物勒工名。”
    佩兰怔着,旋即摇了摇头。
    “有欲望方为活物,可你如此,等同是断送工匠的谋财改命之路,不可能成。”
    “工从其心,匠从其艺,听着是残忍。”秦郁道,“可从此,鹤壁若背着你铸出一把好匕首,就不必再冒生命危险去摘星台旁的黑市贩卖,只要堂堂正正走进冶署,让工师给她标记一个铭文,就可以自由租赁给所需要的人,值不值得。”
    佩兰道“你休要提鹤壁。”
    秦郁道“且说,值不值得。”
    佩兰道“方才你的三个问题,纠正其中任何一个,都会在朝野中树敌无数。”
    秦郁道“这风险不用你承担,唯一所求,推荐几位宁邑的工师与我,好么。听闻佩兰之剑,剑锋不蚀,锐利如初,与你交往的人,便是桃氏门下信任的人。”
    佩兰端起酒,一饮而尽。
    “你休要提鹤壁。”
    姒妤道“佩兰”
    秦郁也不知道何处拿捏失当,最终,这场洽谈不欢而散。佩兰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却不为所动,仿佛看淡了世间木与火的博弈,仿佛那是一场无尽的轮回。
    佩兰从淇水河畔离开,又到集市逛了逛,日暮,背着一袋麦谷回到崖壁石窟。
    “师父快相一相,此剑值几钱”
    鹤壁蹲在挂满兽夹、鸟笼、弓箭的墙旁,双手托腮,盯着刚出炉的一筐新剑。
    佩兰伸手,揉了揉徒弟的帽子“今晚不吃肉,吃粥,你先做,我再教你。”
    鹤壁道“你又骗我。”
    佩兰唉道“铸剑之术略通就好,不要偏执,如今世道,做桃氏易惹祸上身。”
    鹤壁抿了抿唇,一人跑到洞口,翻上栏杆凌空坐着,顺夕阳光朝摘星台眺望。
    “剑是什么”
    余晖从她的睫毛跳跃而过。
    “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摘星台问江湖剑客,问往来士子,问朝歌列位先人。”
    “剑”佩兰的手一松,麦谷洒落。
    他看见,鹤壁解下长发,发间系着一柄极短的刃饰,正只有佩兰的剑锋二寸。
    那瞬间,他的防线崩溃。
    那道坚固的防线,能抵挡外界的滔天大浪,却禁不住内侧的一滴绵绵细雨。
    剑是天下人守护挚爱的工具。
    桃氏手染鲜血,铸的是世道。
    他们躲不开,避不掉。
    三日后,秦郁有官职在身,不得不启程,令姒妤留在朝歌继续疏通宁邑之事。
    登车时,一顶斗笠追来。
    “秦先生姒相师”
    佩兰把鹤壁所铸的刃饰以及一卷竹简递进秦郁的车厢,而后方才躬身行礼。
    “我所记,宁邑水土人情,皆在此。”
    秦郁心口一热。
    奈何他手抚着窗,正要掀帘感谢,腰部的刺痛忽然传来,叫他整个人痉挛在厢中,耳不能听,目不能视,眼角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水,只能沉闷回复了一个字。
    “好。”
    此后百年,朝歌都传秦先生行为诡异。
    南下之路,申俞时不时还会为秦郁讲解鸿沟为魏国经济带来的巨大变化,此时的大梁仍是天下的中心,车马川流不息,诸国钱币畅通,歌舞繁荣,在这片百花齐放的平原,人以无志无知为耻,便是田间耕种的老汉都略通史诗,能道一二。
    “秦郁,小时候啊,父亲带我来这里看白圭挖沟引水,仪港前密密麻麻数万的工匠,我掰着指头算,这样一条把济、濮、汴、睢、颍、涡、汝、泗、菏连起来的大河,怎是沟呢父亲笑说,所以它叫鸿沟啊。那刻起,我就佩服白圭,想着,鬼谷子的徒弟怎都这么厉害,后来鸿沟建造好了,两岸的田野绿起来了,白圭却去往中山国、齐国游历,变成商人了。我苦思冥想,不明白为什么,直到受老师之命赴大梁为官,听渔夫说,那日,孟轲先生与白圭泛舟鸿沟观景,白圭自比禹,孟轲先生大笑,白先生错了,大禹治水遵循自然之道,而白先生却把邻国当作蓄水的沟壑,水,逆向而行就是洪,是人民所厌恶的事。现在想来,白圭凭蚕丝和漆器致富,是审时度势,顺从天机,而孟轲先生至今还在大梁城中教化人伦,讲述仁政,拿不出半点实际举措,被我王搁置一旁,受尽冷遇”
    “我知道这些,申大夫,别说了。”
    “你知道什么你当时在咸阳”
    “姒妤与我说过的。”
    秦郁在病痛中,隐隐约约听着典故,径自回忆着这个帝国曾雄霸天下的气象。
    次日,久违的大梁城到了。
    申俞自去司徒府领令。
    仪港前千帆流过,北方三里有一座夯土台,司空府篆字赫然映入桃氏弟子的眼中,在飘扬的正红朱雀旗帜的中间,是披挂绛色纱幔的铺着兽纹地砖的高堂。
    “秦先生,属下在此恭候已久,特于司空府中摆薄酒,为众位工师接风洗尘。”
    一下车,秦郁看见两张热情洋溢的面孔,前头是杜子彬,后头的也斯文秀气。
    “忘了介绍。”杜子彬拢袖道,“先生,这位是与我师出同门的弟弟,何时。”
    何时道“久仰先生大名,请。”
    秦郁笑了笑“请。”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为先秦时期残疾社会保障制度。
    首先中国社会历来有扶弱济残的美德。形成原因大致有三。其一,废疾者可能是部族战争中的功臣、应当享受抚恤的军人;其二,废疾者是不同于常人的异人,在神秘主义文化影响及其深入的远古,一般人对“异人”有不解其因的敬畏心理;其三,废疾者充任力所能及的职任时,由于身体条件的限制,承担的往往是劳心的工作,这也使得他们取得特殊的地位。春秋战国时期社会救助述论
    据竹书纪年卷上中记述,帝喾高辛氏“使瞽人拊鞞鼓,击钟磬,凤皇鼓翼而舞。”瞽人是指盲人,可能在帝喾时就已经有盲人乐师。尚书胤征中讲到夏朝时发生日食,“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瞽人乐官敲奏锣鼓说明夏朝已经有专门的盲人乐师,而盲人乐师还兼有巫师的职能。
    在殷墟甲骨卜辞中有“多瞽”这样的称呼,这说明在殷商时存在一个“瞽朦集团”,在占卜仪式中起着重要作用。通过分析甲骨卜辞,能够看出瞽人在殷商的礼乐文化中有着多样的文化职能。甲骨文合集16013 载“癸卯卜,品贞呼多瞽舞贞勿乎多瞽舞。”,反复贞问是否让瞽朦们表演舞蹈以求雨,这说明有瞽人在负责宫廷舞蹈。
    在春秋战国时期,残疾人得到的来自国家和社会的救助主要有三种方式。其一是国家收养,其二是减免赋役,其三是量能授事。
    1管子行“九惠之教”的第四项是“养疾”,“所谓养疾者,凡国、都皆有掌养疾,聋、盲、喑、哑、跛辟、偏枯、握递,不耐自生者,上收而养之疾官,而衣食之,殊身而后止。”说明在齐桓公之时,齐国已经有了国家收养残疾人的政策。
    2周礼中有减免残疾人赋役的内容。地官乡师规定,乡师根据国家的校比法,按时清查每家人口多少,选择可以充任兵役、劳役之人,而“废疾”者可以免除兵役、劳役。管子度地第五十七中记载,不能从事治水劳动的,免役;久病不能赋役的人按残疾人处理;只能少做的,按半个劳力处理。可见残疾人有特殊待遇,根据身体情况减免了力役。睡虎地秦墓秦简傅律规定“占癃不审”正常人假装成残疾人以逃避赋役将受到重罚。这从侧面说明在当时的秦国残疾人不承担赋役。
    3在周礼秋官司寇中讲到掌戮的职能时说道“墨者使守门,劓者使守关,宫者使守内,刖者使守囿,髡者使守积。”即,受过墨刑的让他守门,受过劓刑的让他守关,受过宫刑的让他守宫内,受过刖刑的让他守苑囿,受过髡刑的让他守粮草。对于有不同身体缺陷的人,让他做力所能及的工作,这体现的是对残疾人救助中的“量能授事”的原则。
    量能授事是指国家根据残疾人的生理特点,为他们适当的工作,充分发挥他们的才能。礼记王制明确规定“瘖聋、跛、躄、断者、侏儒,百工各以其器食之。”荀子王制云“五疾,上收而养之,材而事之;官施而衣食之,兼覆无遗。”
    “以其器食之”和“材而事之”都是依据残疾人的能力为他们安排工作,使残疾人尽量能够独立生存。
    谷梁传宣公十七年记载“季孙行父秃,晋郤克眇,卫孙良夫跛,曹公子手偻,同时而聘于齐。”鲁正卿季文子秃顶,晋郤克瞎了一只眼,卫国孙良夫是个瘸子,曹国公子手是个驼背,他们在本国身居要职,并代表国家出使齐国,说明他们虽然生理有缺陷,但仍成就非凡。另有著名军事家,孙膑,受刖刑后,在齐国得到重用。身残志坚的人能够成功,除了坚强意志和过人才智之外,世人的宽容和帮助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综上可见先秦时期已有国家收养残疾人、减免残疾人的赋税徭役、对残疾人量能授事等救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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