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啼时,秦郁微微一笑,自认眼花手残,迅速把红绸一股脑全塞进襁褓之中。
    “好啦。”秦郁道。
    “真好。”石狐子附和道。
    “好,好。”姒妤笑道。
    文也跟着笑了笑。
    师门喜添人丁。
    “走吧,路上说。”
    秦郁拍了拍甘棠的肩膀。
    一路,青葱绿意,花开蝶舞,乡人与他们同行,溪水边欢歌笑语,热闹非凡。
    不远处,汤池所在,白雾朦胧如仙宫。
    秦郁对甘棠道“召南诗说,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后人不忘前人,留下树木睹物思人,乱世千百家,大概就是这样生生不息,代代相传。采苹的孩子我起名为季,是青春年少之意,你的孩子,就名芾,是草木茂盛的意思。”
    甘棠点了点头。
    小半时辰,汤池到了。
    秦郁闻见硫磺的味道。
    “先生快看”石狐子指向前方。
    朦胧水雾之中,依稀可见高低十余座清澈的汤池,池子星罗棋布,有的在洞穴里,有的在树荫下,有的在山岩旁,还有整条河流冒着热气,可以游泳跳水的。
    他们不是来得最早的。
    乡里的孩子光着屁股,在山顶的星汤边玩耍,常常站成一排,比赛谁尿的远。
    年轻的男女泼水调情,丛间交欢。
    “这么多人,我们从何处下去。”姒妤苦笑道,“总不好意思和小孩子抢。”
    “姒大哥,看我的。”石狐子道。
    “你莫要胡”
    姒妤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石狐子集合门下所有小屁孩,一人发了一只弹弓,紧接着,经过激烈的“交战”,孩子们在星汤落于悦汤之处,打下一片江山。
    大家纷纷入汤沐浴。
    “先生,我在这,下来。”
    一片白气中,秦郁驻足寻找方向,脚腕忽然被一只湿手握住了。秦郁揉了揉眼,见石狐子淌在清水之中,肩披的白袍随波荡漾,腰间那红绸格外醒目亮丽。
    “水热不热”秦郁道。
    石狐子笑了笑,跃到岸边。
    “先生,右脚先,诶,好”
    石狐子蹲着,耐心为秦郁解下草鞋,然后把秦郁抱在身前,一点点放到水里。
    香草芬芳弥散,水流温柔。
    秦郁深吸一口气,坐在石头边。
    石狐子捧起水,从秦郁的脖颈和肩膀之处浇下,一边轻声问道“热不热”
    秦郁莞尔道“还行,可以洗头。”
    语罢,秦郁自己抽簪,散下长发。石狐子站在他身后,小心侍弄梳理,用草木灰的浸液滴淋,然后洗净,再涂抹一遍香草汁,拿梳子梳顺。石狐子从小就习惯伺候人,所以梳头的动作既快又细致,从来不会扯痛秦郁,比家仆都做得好。
    “你洗过没有”秦郁侧过脸问道。
    “先生闻一闻。”石狐子道。
    “我不闻你。”秦郁道。
    石狐子笑着唱起橘颂。
    “那,我就先去别处,先生你再泡一会,时辰到了我会来叫,别走神太久。”
    暮春时节,山花烂漫,花瓣随着和风飘入汤池,缤纷颜色,在水流间旋转。
    秦郁抬起手,看见皮肤泛着粉红,心里感到很暖。他捧起水,洒回汤池,连续三次,然后仰望天空,安静地对自己亲自执掌近二十年的范坊做了个告别他依然会保持做胚和范的习惯,但事实是,命运取走他的天赋,传给了下一代人
    他的手因疾病再也握不稳刀杆,但会有下一代人与他共同实现桃氏的信仰。
    秦郁定下心,一个人坐了阵子,见时辰差不多,于是主动起身,坐回了岸边。
    “姒妤,让大家回来。”
    “是,先生。”
    “怎么就结束了,还没玩够,方才有个小无赖欺负姑娘,我看见,一气”石狐子擦着头发,拖着草鞋回来,看见所有人都围坐成一个圈,就等着自己。
    “先生。”石狐子停在原地。
    “青狐,你穿好衣裳,扎好发髻,然后过来,拜我一下。”秦郁平静的说道。
    “是。”石狐子道。
    方才还在打闹的一群人,突然间肃穆,仿佛花草退色,林间唯有青松绿柏。房陵乡里极敬重为他们改造耕犁和削刀,教他们炼制白锡的桃氏,于是自觉让路。
    风卷云泽,水过青山。
    一个时辰之后,秦郁取出象征范坊坊主的骨簪,平稳地穿过了石狐子的发髻。
    石狐子再行三拜。
    自此,桃氏门中的模范之权发生变动,所有剑器的初胚,将由石狐子来制作。
    初夏,师门南下。
    秦郁与石狐子携着龙泉十八剑,再次登临剑池寨,敲响了与左千论剑的钟声。
    作者有话要说1房县温泉位于湖北房县城东5公里的土地岭,又称“大温泉”,“大汤池”。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人们就发现山间石穴中有泉水流出,其热如汤,四时常温,便凿泉建池,起名“汤池”,并用“汤池”水洗浴和灌溉。房县温泉洗浴灌溉始于春秋战国,唐人建殿宇、亭阁,清初引泉建池,后又扩建寺院,取名“温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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