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旁围观的人群。荷池前嘈杂混乱。杜子彬出门,迎郢令道“妖术惑众,幸亏你赶到,否则不知出什么事。”郢令道“这就进去拿人”
    姒妤和宁婴守在门前,握紧剑柄。
    “石狐子究竟什么时候回来,他的那几个桃花卫不是威风得很么。”宁婴道。
    官兵摆开阵势,步步围紧。
    突然,街口传来一声长报。
    “郢令且慢典客提人”
    紧接着,金铃错响,典客署的车马朝芰荷楼驶来,其后,跟着玄色的旗帜。
    杜子彬和郢令愕然。
    那是驻楚驿馆的秦国使者。秦使听说秦郁与石狐子被困于楚人的宴席之中,又涉及久久得不到解决的锡金问题,连夜更衣去请典客,领五十余衙吏赶来救人。
    姒妤长舒一口气。
    杜子彬行揖道“几位,此宴是楚人的私宴,郢令正要责问其僭越逾矩之处。”
    “是么”
    秦使走下马车,无视杜子彬的长篇大论,自己往阶前铺一张软毡,安然坐着。
    “今夜,谁若想拿人,就踩着我,哦不,还有这杆秦王赐的玄旗,进去便是。”
    宁婴笑道“大使好气魄”
    郢令等人手足无措。
    一夜的对峙。
    宴堂,几点残灯飘忽,侍者已将大门合上,拉拢几面丝绸屏风,为三人私谈。
    鸟兽的影子在堂间奔跑。
    秦郁用手指扫动案前粉末“再活两千年,或许天崩地裂,谁都认不得谁的尸骨,却只有剑的铭文不会消失,剑的软硬不会颠倒,谁短谁长,仍一目了然。”
    尹昭一笑,抓过秦郁的腕,扯到眼前,目光中流出歆羡“是啊,桃氏的剑。”
    “当年,先生对世事不闻不问,一心求长生,全由我料理门中事务。”尹昭道,“春秋王公行祭,我安排,平日吃穿冷暖,我操持,甚至有时矿石不够,也是我奔走,尽管如此,先生行经祭台,看见染了一粒灰,仍要用嫌弃的眼神看我。而你,你有用不完的金银丝玉玛瑙,你铸的剑,随意一块佩饰都是其余弟子永远也无法得到的,你却还以为,那些慕名而来拜访的剑士是真愿陪你论泥范。可笑你每日就穿着一件沾满泥土的长袍,却只要对先生问一句安好,他就什么都不计较。他处处与人夸奖你,处处维护你,甚至在三年之内,把毕生修为都给了你。”
    尹昭感受着秦郁越来越快的脉搏,捏紧手道“最后那段日子,我对先生说,桃氏之术必有大用于天下,不可闭门自锢,我们要走出洛邑去看外面的世道谁说,黑金只能悬于庙堂,谁说,王侯将相与平民百姓有轻重之分,谁敢说,我就灭谁。秦郁,只要你愿意助我,桃氏正宗的名声我现在就让给你,你看,好不好。”
    “桃氏正宗。”秦郁笑得越发欢快,笑得喘不过气,拿另只袖子擦了擦眼泪。
    文泽开口道“秦郁,多谢你,若不是你,我险些又中魏士诡计。我胸无大志,自与左千论剑惨败,归途遇见那女子,我便把怀水的魂魄交予了她,我做大产业,全是为她,无怨无悔。但,话说回来,尹司空执念感人,既然他已付出代价,也愿补救当年过失,那我就仍要劝和,毕竟你是要回中原的人,随他,不亏。”
    言下之意,秦郁也听得明白,文泽是在暗示,若不从,他恐怕走不出芰荷楼。
    秦郁听完,点一点头,凑近尹昭问道“你恨礼制,你恨那些一无是处,只凭出身而把别人踩在脚底,还要分出贵贱的人。你自认为,你是刺破天际的剑。”
    尹昭道“不错。”
    秦郁道“可是,当你不择手段达到目的之时,又和你最讨厌的人有何区别”
    尹昭不语,目露凶光。
    “我,永远不会为贪欲而铸剑。”秦郁笑得失去力气,干燥的呼吸夹带哮音。
    “那你还不跑。”尹昭道。
    “我”
    秦郁又笑了笑。
    一丝血水从他口中咳出,落在耳杯里。
    “阿郁”
    那刹,尹昭松开手,扶住秦郁的肩膀,眉毛紧蹙,下意识地喊道“热水来”
    文泽把酒举到唇前,轻轻抿了一口。
    秦郁不得不靠在尹昭肩膀,睁眼见朦胧水气,数回要张开唇齿,又撇过脸去。
    他宁渴死,也不饮尹昭的水。
    “我与你的那点私怨算得了什么。”尹昭叹息道,“阿郁,是你,挡我的路。”
    秦郁道“因为,那是不归路。”
    “尹司空。”
    正是这时,一个嘶哑声音从外面传入,脚步渐近,豹子般矫健身姿映在屏风。
    尹昭的手微颤。
    石狐子来时,应龙剑破开丝幔,屏风木架轰然倒地,风吹两壁灯盏,火飞窜。
    侍者跪地,不敢抬头。
    石狐子提着荆如风的护臂,先谢秦使,取回徽章,而后走到三人面前,把那护臂扔在地上圆筒般的皮革滚了一圈又一圈,划出一条红痕,直至尹昭跟前
    尹昭注视着,放下水碗。
    “荆士师在哪里。”
    “尹司空,你听着,荆如风现在在我的手里,先生也早已在大江南北布好长生阵,你想阻止是不可能的。”石狐子道,“与其消磨时间,不如尽早滚回去料理后事。我虽粗鲁,但说话算话,两个月之后,自会把荆士师毫发无损地还给你。”
    沉默过后,尹昭长叹一声。
    他败给了一个玩泥巴的人。
    “应龙,应龙。”尹昭走到东向凭栏,仰望明月,“青龙生双翅,是为应龙。”
    石狐子扶住秦郁。
    “先生,喝口水。”
    秦郁看不见窗外明月,只是迷糊之间,见东方有一片朦胧的红光,光线照在尹昭绛紫的深衣,落下一道斜长的孤独的影子。熏香飘过,有位梳着高发髻的温柔女子绕过鸟架鼓面走到文泽身旁,文泽疲惫面容立时缓和七分,二人相敬如宾。
    一个时辰之后,尹昭告辞离去。
    “秦郁,你我来日方长。”
    随之作罢的是门外僵持不下的郢令与秦使。杜子彬跪地请罪。典客归府。
    石狐子把秦郁背出宴堂。
    桃氏弟子颔首行礼。
    “青狐,有件事我想告诉你。”秦郁闭着眼睛,微微笑道,“我的手已刻不动泥范,我的眼睛也已看不清铭文,我很庆幸,在此发生之前与你合成龙泉。”
    “先生,我们回鄂城,为你敲钟。”石狐子缓缓走下阶梯,“二响,乾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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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关背景
    地理位置
    楚国湖北众志成城,抗击疫情
    秦国陕西
    魏国河南
    1昭阳将军楚国令尹、上柱国战国时楚国所设官名,原为保卫国都之官。后楚国的最高武官,也称上柱国。其地位仅次于令尹这个相当于丞相的楚国最高官职。楚威王六年公元前334年,昭阳率兵攻打越国,杀死越国国君无疆,使兴化一带并入楚国。楚怀王六年公元前323年,昭阳又率兵攻打魏国,得襄陵今河南睢县等八邑,此战在古代军事史上影响颇大,称“楚魏襄陵之战”,威震齐、燕、赵、魏、秦、韩六国。为此,楚怀王将传国之宝“和氏璧”赐给昭阳,又将“古勃海之地”即兴化一带封为昭阳食邑。
    2上官大夫司马迁史记屈原列传记载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以为非我莫能为也。”在正史中,上官大夫是一个小人。
    3郑氏郑袖生卒年不详,战国时期楚怀王的宠妃。郑袖姿色艳美、性格聪慧,但善妒狡黠、阴险恶毒、极有心计。郑袖干涉朝政,收受贿赂,勾结靳尚,陷害屈原,致使屈原被放逐;放走张仪,让楚国终至“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于秦,为天下笑。”
    战国中期,楚国灭越国之后,吴越之地的铸剑名师都归于楚国,楚国的铸剑技术达到顶峰。除了之前说的,再举一例,出土有“卷云纹错金铭文楚王剑”。这把剑战国晚期楚王酓璋楚惠王自用剑,长六十厘米左右,剑身较宽,中脊起棱,两锷垂末向内微弧。剑锷仍锋利无比,划纸立断。剑首向外翻卷成圆盘型,顶端内铸十余圈同心圆。剑把圆形,上有两道凸起的圆棱。剑身两面满饰卷云纹错金纹饰。靠近剑格处有两行八字鸟虫篆错金铭文“楚王酓璋自作用剑”。剑外套有漆木剑鞘,鞘上有红黄色彩花纹。
    秦惠文王二年前323年,秦国为了对抗魏惠王的合纵政策,进而达到兼并魏国国土的目的,张仪运用连横策略,与齐、楚大臣会于啮桑今江县西南以消除秦国东进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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