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狐子摘下面具。
    “什么。”
    那不是仙丹,那是一颗只有白锡砂和木炭接触才能提炼出的,亮丽的白锡丸。
    比仙丹还摄人心魄。
    石狐子伸出手,拨开干枯的芳草,把滚烫的白锡摘在掌心,又放口中咬了咬。
    落下一个牙印。
    “六年前,毐工师离开的时候,曾经留下过一个秘方,他用水灰锡替代白锡,铸成我们在上郡赶造的千剑,经检验,硬度无差。”秦郁平静说道,“姒妤的解释是用青金补充,但我一直心存疑惑,因为水灰锡和白锡,一个为粉末,一个为固块,质地天壤之别,就算都能铸成剑体,劈砍也不可能相当,定有别的玄机。”
    石狐子道“青金为辅,影响不大,难道是白锡和灰锡在合金之中各有所长”
    “不。”秦郁笑了笑,“正如你现在看到的,灰锡经过熔炼,可以化回白锡。”
    这方法其实已有工师用过,但因把火候烧得太高而没通风,所以错失了天机。
    石狐子道“先生不早告诉我若知道如此,荼子和葵伯也不至于争得”
    话到此处,石狐子的心中如有雷霆动九天,只叫他连半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
    他全然没料到,秦郁的杀招竟如此具体,以至于凡夫俗子一伸手就可以摸着。
    秦郁道“不错,白锡,这就是雀门正在囤积的,用于遏制龙泉剑池的矿种。”
    “就像生铁经焖制可替代黑金锻钢,灰锡,经过重熔也可以替代白锡合金。”石狐子道,“如此说来,只要这种工艺能普及楚地,任何人都无法垄断白锡。”
    “但现在为时过早,如果雀门仔细探查过楚国白锡的体量,就会发现这潭水很深,他们需要耗费七至八成的资本,凭贿赂官员和买断矿床,三年才能吞掉云梦泽,如此代价不是随便什么样的人都愿意付出的,必须让他们先尝到甜头,才会入瓮,所以门下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把工艺融入龙泉并练习成熟,待到他们一个个吃得肥胖臃肿,跑不动,吐不出,那时再告诉他们,白锡不值钱。”
    秦郁望着初升的朝阳,干净利落说完这番话,神色欣然,似已背诵过无数遍。
    石狐子眼眶微红。
    秦郁顿了顿。
    “桃氏的手艺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至于算术,我甚至还不及你,只是希望你你能够明白,仇恨与贪欲,其本身就是破绽。”
    后来这几句,因是秦郁临时想到才说出口,所以语气软了很多,也含了情意。
    “我会谨记在心,先生。”
    石狐子听着,攥紧手心。
    仅仅是第一个问题,白锡与灰锡,秦郁已要去楚地八百里,那么第二个问题,白铁与灰铁,又会指向何方,石狐子不敢想,只觉彼此的命运终于被拴在了一起。
    “再大的棋局,必须有棋子才行,先生,现在我就是你手中的棋子。鄂城我不可能再待下去,请先生不要留我,我会去铜绿山和净水师父共患难,抵制雀门。”
    秦郁道“你决定了么,即使你留在鄂城,无非大家日子苦些,不会有大碍。”
    石狐子道“不,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只有我介入,雀门才会上钩。先生放心,我绝不白掺和,定还要吃透楚人的炼钢之术,回来好与先生交代。”
    秦郁没有再问。
    石狐子很聪明,一旦弄清楚原理,立即能想到千百种实践的方法,叫秦郁屡屡都感到后悔,悔不该开闸放自己的水,又让石狐子激流勇进,甩开他而去。
    可这回不同。
    这回,烧荒才好垦种。
    “那好,我定期让莆监把铸成的剑胚送去与你。”秦郁道,“你锻好再还来。”
    “是。”
    次日,秦郁走出桂舟,检查各坊工师对于锡铁合金可铸化的研究,不料,石狐子雷厉风行,众人还在关切他们商量什么对策,石狐子的工室已经空空如也。
    只留十余桃花卫依然跟着他。
    众人都很着急。
    “先生,你真的要把石狐子赶走余冶令派人来问,早上看他带二十几人往北边去,还带了冬衣,城南港口几个铺主也跟着都搬去城北,说要换接货点”
    “罢了。”秦郁苦笑,心里不知什么滋味,“要赶赶不走,要留,也留不住。”
    连夜回去翻找,秦郁才发现,石狐子果然把自己炼丹穿过的那袭白衣连同凤与凰的面具全带走,在原处,石狐子还给他放回了那颗留有牙齿印的莹亮的锡丸。
    铭文又多了一行。
    “先生,我会成为你手中的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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