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无处不行船,入长江之后, 桃氏师门赶着季节, 尝着了甘甜可口的橘子。
    每过一处滩涂或是山口,秦郁都要问支流的名字, 他本想让甘棠的水匠把它们都记住, 好绘制舆图,然而, 一日之内行经十七八条河流,有些连文泽都记不起来具体的名字,只按当地的习俗, 说是什么阿公河,阿婆河, 还说常会改道。
    却几乎每条不起眼的支流的两岸, 每座山峦的背后, 都世代居住着一个帮派。
    秦郁想,楚国的冶业之所以受帮派的影响深广,大概就是这么个地缘的道理。
    江湖二字, 用在此处再合适不过。
    近鄂城,河运拥挤起来, 河面飘满五色旗帜,千舟百船从四面八方的不知名的支流进入长江, 谈笑相伴而行,不久之后又各自漂去不同的流道,办不同的事。
    沿岸人流庞大, 丝织、刺绣、描金漆器、帛画、雕刻,应有尽有,争相夺目。
    秦郁探出头望,迎面而来的滩涂立着一块石碑,碑刻四个大字龙泉剑池
    远处坐落一处升着淡蓝炊烟的木寨,想来,那就是左千约他见面的论剑之地。
    “先生,先生,我方才问过,旁边那些雕花的香杉船”阿莆进来,扶着舱门说道,“那些船,那些商贾和贵族,都是来看今天先生和宗主左千会面的。”
    “师兄。”秦郁道。
    文泽但笑不语。
    秦郁才知道是文泽费了这么些周章,或许又还有更多事,文泽仍然隐瞒着他。
    “师叔,楚人喜欢热闹。”木莲憨厚地笑道,“先生也就是借着事由,请朋友聚会娱乐而已,毕竟,左宗主和江南江北的铸剑师,平时隐居世外,极少露面。”
    “左宗主是怎样一个人。”
    文泽先不回答,而是让木莲取来一个漆盘。石狐子替秦郁接着,见漆画以红黑为基调,色彩鲜艳,图案丰富,右边绘着一位侧立击鼓的兽形乐师,左边绘着一位抛扬长袖,伴鼓起舞的佩剑舞师。木莲解释“师叔,剑是巫舞的必备道具,楚人相信山川、草木、鸟兽都有灵魂,而左宗主就是斩除鬼怪,守护灵魂的人。”
    秦郁听到这番话,首先想到的就是将作大监公冉秋“本地的工师都信服他。”
    文泽道“他的祖先是越人,崇尚自然,多年被各派系推为宗主,所以,不光是冶署工师,甚至山里猎户,河边樵夫,只要遇到不公义,他多少都能过问。”
    “看来,我想在楚国立足,还得经过他的同意才行,可是上回,你没提到他。”
    文泽笑了笑“我又怎么知道,师弟你问的是铸剑之派系,还是江湖之规矩”
    谈笑之间,行船靠岸,几人登陆。
    文泽站在船头,对秦郁道“我与你师出同门,不便进去做中,就送到这里,一会,自有合适的人来接你们入剑池。”秦郁点点头,吩咐阿莆在栈桥边等候。
    一声缥缈的钟音从寨中传出。
    栈道两侧立着铜人,左纹凤,右纹凰。
    秦郁转了转脚腕,把沙子抖出草鞋,让石狐子、甘棠、采苹、敏等十八位入室弟子统一佩戴秦地所铸的虹脊剑,躬身对凤凰双子行过揖礼,才走上了栈道。
    湖面平静。
    唯有水车旋转,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石狐子四处探看,见这寨子深陷河湾又背靠山石,几乎是绝境,遂倍加警惕。
    秦郁步子平缓。
    近寨门,雾气之中浮现出几袭黑白交错的长袍,为首的人,呼了一声秦先生。
    “秦先生,在下墨家翟斛。”
    秦郁顿了一顿,看其黑白的衣袍,是墨家子弟无疑,然,此人眉眼端方,与翟无有极其相似,再听他自报名姓,更让人猜测是翟无有的血缘之亲,这才奇妙。
    秦郁道“无有兄是你的”
    翟斛出示牒符“伯父。”
    秦郁笑了“原来如此。”
    方得知,翟家诸子天各一方,是为规避风险,以免一处出了事,全族难保。
    翟斛挥袖,一边请众人入内,一边说道“秦先生,此番是文盟主和左宗主两边同时请墨家做中人,动静很大,所以伯父才有所听闻,传信让我与先生见面。”
    秦郁道好。
    寨中环境清幽,丝毫不似炼钢铸铜的作坊,里外木楼栉比,前后有三道坊门。
    行至一门,翟斛回过身,看向桃花士道“剑池不容带甲的侍卫入内,若是桃氏弟子相信墨家,便让他们留在此处休憩,自有云梦的酒水和舞乐以供消遣。”
    秦郁道“青狐。”
    石狐子握在剑柄的手动了一下,桃花士立刻往左右散开,绕着寨子侦查而去。
    “这位小兄弟。”翟斛微笑道,“剑池寨是墨家子弟所造,机关无数,即使你的侍卫可以飞檐走壁,但若没有我手里的钥匙,一年半载你们解不了锁钥1。”
    语罢,翟斛取出一枚青铜钥匙,插入门旁的锁孔,铁栅轰然下沉,内里无人。
    如此才算入门。
    “翟斛,我看你们的佩剑,和我在安邑教出的工师所造的无锋剑形制相同,而中原现在还没有能够模仿其锻造工艺的门派,所以,无锋剑应当是无有兄从安邑转来给你们的。”一门至二门,秦郁跟着翟斛,随口问道,“我也略知墨家纪律森严,弟子只执行上峰命令,似这样转接剑器,难道不会触犯你们的规定”
    “秦先生好眼力。”二门至三门,翟斛对答如流,“剑的形制,确实是安邑的工师所献,然而剑的工艺,已经被左宗主门下的铸剑师破解,在楚地也能生产。”
    石狐子道“他能破解先生的兽口衔环我不相信,倒要看一看,如何做到。”
    翟斛道“毕竟,楚国的矿产遍地都是,冶金,也是民之所需”说到这里,翟斛忽然皱起眉毛,问秦郁道“怎么,文盟主没有和先生提起今日事由”
    秦郁道“有啊,本就是我让他帮忙联络各路工师的,论龙泉剑之铸锻工艺。”
    “唉,秦先生,你怕是被文盟主给蒙在鼓里了,也罢,事已至此,悔不了了。”
    秦郁宽和笑了笑。
    “有你在,我不必悔。”
    “秦先生请。”翟斛道。
    三坊之门砰然敞开。
    江风吹过,雾气退散,红黑的旗帜向西南飞扬,庭院正中,一朵金属制成的莲花浮在池面,花瓣随水流缓缓转动,映着列坐在东西两面的衣着各异的铸剑师。
    一时瑜亮,所有目光都汇聚在这群素衣草鞋,号称与龙泉剑同宗的工师身上。
    秦郁环顾场面。
    左边坐着一位手指纤长,正拨弄着鱼形锁的男子,身后百余弟子悉数佩饰复合剑;右边人数亦不少,佩菱纹剑,首席工师捏着酒爵,似无时不刻在感受火候。
    翟斛道“秦先生,左边佩云纹玉的是合剑派系,为首之人,名号净水,擅卯榫焊接,兽口衔环便是他破的。”待秦郁认识,翟斛接着介绍“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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