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没有点灯。漆黑的长道像是一条张着血口的蟒蛇, 正在静静等着风秋主动的踏进它的肠胃里去。

    风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她回头就在屋里取了燃着的烛台。举着燃得正旺的烛台, 将脚下三尺地照得亮堂,风秋这才走进了这条密道。

    台阶一路往下,风秋走了一会儿, 开着的入口透进的光已经分毫见不着了。她瞧着手中的烛火略停了一瞬,发现除了自身后涌入的风, 蜡烛上燃着的烛火还微微向左偏了些。

    人要活着,总不能脱离干净的空气。空气太过封闭,不仅仅是呼吸会逐渐困难的问题,未得流通的沉积浊气积压下来,极易使人头晕目眩这一点不仅仅是对于被关在密道里的犯人而言的, 但凡是入这密道的, 只消停留的时间长了些, 便都会有恶心呕吐的感觉。所以哪怕是修一条无人得知的密道,密道也一定需要留着通风口, 保证空气的流通。通常, 这些风口会留在密室内。

    风秋看了眼火焰的大小, 又瞧了眼未分岔路不知还需得走多远的密道, 凭借着幼时在移花宫玩捉迷藏的经验, 她伸出手摸向了右边的石壁, 手指一点点探着右侧的石壁继续往下走。

    大约走了十步, 火焰偏左的幅度大了些, 风秋仔细在右侧的石壁上寻摸了片刻, 果然寻到了一处机关。

    风秋移花宫诚不欺我,现在造密室的技术,隔不了风。

    机关按下,右侧的岩壁果然裂开一道只容得一人入的小缝,风秋小心谨慎地踏了进去,一抬眼,便见到正躺在岩壁后密室修养的一名年轻人。

    这年轻人身受重伤,眉眼间颇为阴郁。风秋的突然显然吓了他一跳,他下意识便用未伤的左臂握住搁在榻边的长剑,却又在拔剑前瞧清了风秋。

    风秋没有动。

    不止是兵器,她甚至没有动她手中的烛台。

    烛台将长榻上青年的脸映照的清清楚楚,青年知道自己和薛衣人有多想象,他已经紧张到只消风秋有半点工作,便要拔剑与她相拼偏偏风秋没有任何动作。

    风秋的眼神从他肩上的伤掠过,又瞧见了塌边木桌边隔着的面具。

    她缓缓开口“你”

    薛笑人咬牙,他的手抓紧了剑柄,即将出鞘

    风秋道“你是断魂谷的”

    她两步走了过去,瞥了薛笑人一眼,温声道“别拔剑了,你是用右手剑的,左手使剑连我一刀都挡不下。”

    薛笑人自然也知道自己并不擅长左手剑,但他从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他眼神阴鸷“那若我右手用剑呢”

    风秋笑了声,她道“你右手完好尚不能胜我,如今你右臂重伤,却还要问我右手用剑如何”

    薛笑人只觉得眼前一道刀光恍过,他搁在桌面的面具便被削成了两半

    可再看眼前的人,她的手中连刀出现过的残影都无

    风秋掠过薛笑人道“你用右手使剑,结果只是你废了右手,没别的。”

    薛笑人意识到伤重的自己根本没有赢过眼前人的机会,他握着剑的手不由松了一瞬。风秋见状,不由顿了一瞬,有些不确定问“你不是断魂谷的人”

    薛笑人冷笑“我是人,不是无敌公子的狗。”

    风秋见他毫不犹豫痛骂断魂谷,不免游戏惊讶。

    薛笑人也很惊讶。他能清楚地借着烛火瞧见风秋明艳的眉眼,心里大约便猜到了这人是谁。他原本还不明白,为什么江琴这么恨一个与她十年都无交集前主子,但在见到了风秋的那一刻,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江琴为什么恨。

    就像他嫉恨他兄长薛衣人的天赋名望一样。江琴这种比他还不如,活在阴暗沟渠里的虫子,自然是要恨天上的月亮为什么要有光的。

    薛笑人盯着风秋的脸,见她的眼中确实没有半点因自己的长相而生出的惊讶,不由慢声试探“你是真不知道我是谁”

    风秋诧异“我该认识你吗”

    薛笑人见她诧异不似作假,便知道她还没有来得及见到薛衣人也是,如果出现在密道的是江枫,那冷血今夜来此的目的也就很清楚了,必然是冷血牵制住了薛衣人

    以现状来看,既是江枫已入了密道,那江琴不是已然事败,便是心狠地想利用江枫顺便将他也宰了。江家财富是一笔天文数字,似是江琴这般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心动,会乖乖的就这么将其中的一半分给他许久不见白日鬼的踪迹,怕是连白日鬼,都被这丫头借刀杀了

    薛笑人瞧着不动声色,心中却在飞快盘算剩下的胜率。

    就以目前的状况而言,不管断魂谷在这件事情上还有没有后手,这条密道和密道中的无情是肯定瞒不住薛衣人了

    比起那笔不知拿不拿不到手的钱,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不能在薛衣人面前暴露

    他必须想出办法,在薛衣人发现之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薛笑人心想,如果冷血已经在正厅牵制住了薛衣人,那么他只需要稳住眼前的江枫,不为人知的回到自己的院落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江琴的死活他并不关心,总归薛衣人也不会相信这个潜入他们家的断魂谷细作的话。他还有翻盘的机会,只要稳住眼前的这个人

    薛笑人几乎是在瞬间换了种口气。他见风秋眼眸清澈明亮,整个人瞧着温柔而无害,像极了不知江湖险恶的名门之后。

    薛笑人也弯起了唇角,敛下一身杀意。他对风秋缓声道“我被断魂谷所擒,被困在这里已有了些时日,我还以为你也是他们的人。”

    风秋闻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她复又温和着问“除了你,这里还关着别人吗或者说,那些抓你的人,除了在看守你外,还看管别人吗”

    她状似不经意“这里是最后一间屋子里,按理说我的朋友也该在这里才对。”

    薛笑人闻言眼睛一转,他也正好需要时间离开,他对风秋道“有,左边的书架上有个机关,书架后头还有间密室。”

    风秋差不多也已经看了一圈这石壁后的屋子,也没找到其他继续往后的路。她走到书架边,伸手试了试薛笑人所指的机关,果不其然,书架本身也是暗门。

    薛笑人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他的手指不知何时勾住了藏在袖中的一枚暗器。只要风秋在检查暗门时露出半点空隙,他手中的暗器便会射出

    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风秋竟一点空隙都没留给薛笑人,直到她彻底打开了暗门,重新正面向了他,薛笑人才不得不松开袖中藏着的暗器。

    风秋见到了新的通道,笑着对薛笑人说“多谢你指路。”

    薛笑人眼神闪烁道“哪里,我该谢谢姑娘救我。”

    “啊,说到这个。”风秋笑眯眯地以一枚碎银直击对方的穴道,“你在说话前,是不是忘了将自己肩上的剑伤遮掩一下”

    风秋西门吹雪傍晚在薛家庄的角门,一剑刺了俩

    风秋进了最后的密室,她笑眯眯地向薛笑人打了招呼“是不是断魂谷的狗不重要。重要的是密谋杀人和杀人未遂这两项罪名,等冷捕头得空了,会来和你算的。”

    薛笑人瞪大了双眼,他想要大叫,却发现风秋竟然连他的哑穴都一并点上了

    薛笑人堂堂金风细雨楼少楼主竟然卑鄙

    卑鄙的风秋已经进了暗门。作为最后一道暗门,里头就要简单多了。再没有什么和俄罗斯套娃似的密室套密室,风秋顺着台阶在一路往上,终于看见了铁栅栏和被铁栅栏后被铁链五花大绑的无情。

    风秋举着烛台“”

    听见了响动而抬头的无情“”

    无情在瞧清了风秋后忍不住扯动了一瞬锁链“你怎么在这儿,四师弟呢”

    这密室几乎暗无天日。仅有通风口透进来的那一点稀疏月光笼在无情的右掌心中。风秋都不敢将手中的烛火递近了,免得无情的眼睛受到刺激。

    她站在牢门外,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合适的位置,将烛台搁好。风秋一边研究铁牢上的锁,一边回答无情“冷四爷在上头呢,等出去就能见到。”

    无情冷声“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四师弟也是急昏了头,怎么会带你来松江府”

    风秋头也不抬“人都来了,现在送出去也来不及啊。”

    她研究了一会儿,发现确实开不了。所以她拔了刀。

    无情该是除了苏梦枕和燕南天外,第一个瞧见她袖中刀自袖中滑入掌心,而不是直如一道光鞭打出去的。也正是因此,无情瞧清了风秋的“红袖刀”。

    与苏梦枕那把真正的“红袖刀”不同,风秋的这把虽然在形制上与苏梦枕的那把几乎一样,但她的刀身发着淡淡的青色,极似她那把长刀的刀锋。此刻,风秋正举起了她那把薄如蝉翼的袖中刀,借着烛火的光,正对准了牢门的锁

    无情见状不由阻止“这是精铁打的,刀剑很难”

    无情的话还没有说完,风秋手起刀落,只听叮的一声,精铁链应声而断。

    风秋茫然“盛大人,您刚才说话了”

    无情“你的袖中刀是谁铸的。”

    提起自己的这把刀,风秋可以有话说了,她颇为自得道“我师父托请徐且徐大师所铸,材料更是天外陨铁,绝不逊色于血河红袖不应挽留中的任何一柄神兵”

    无情“苏楼主拳拳爱徒之心。”

    风秋点头“对我来说,师父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

    她拉开了牢门,走进去后依葫芦画瓢斩断了困着无情的铁链。敌人对无情也是十分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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