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缎皂靴踩在光滑的青石板上碾碎一地桂花,宋予衡鼻梁高挺窄细,右眼眼角有颗浅浅的泪痣,月白色曲云纹四合如意暗纱广袖罩衫,里衬荔枝红宽袍,袖口领口绣了鸾凤夔龙纹饰,长了张颠倒众生的脸却处处透着刻薄寡情。

    两江总督丁中正匆匆忙忙的赶过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谨小慎微道“督公,是下官督查不利,才让这些反贼刁民惊扰了你。”

    宋予衡居高临下的扫了地上一眼,无意对视上了容策的目光,心头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缓步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有点眼熟。

    他掩在宽袖中的手颤了颤,想认又不敢认,暗暗在心里腹诽,如此穷酸落魄,应当又是他认错人了。

    九歌收剑入鞘,心有戚戚焉,时隔八年,督公见到小殿下恐怕不敢认了,他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督公。”

    宋予衡掌管朱雀司之后训练了六位暗影,东皇太一擅刀,九歌擅剑,湘君擅毒,山鬼擅医,湘夫人擅易容术,河伯擅奇门遁甲。

    八年前,九歌、山鬼护送容策回长陵,自此便成了长陵王的亲随,平日里领着督公府的月例,传点无关痛痒的消息,比如长陵王瘦了,长陵王又找不到了,长陵王已经去菩音寺住了三个月了,长陵王不近女色貌似也不近男色

    宋予衡犹疑道“然思”

    他音质偏冷,柔下来说话似碎玉落盘,一下一下敲在了容策的心口,纵然长陵王念再多的佛经箴言也不能平心静气。

    容策搀扶着陈维施起身,素袍沾染了不少血污,强忍住内心的波涛骇浪,若无其事的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义父两个字在口中打了个旋又咽了回去。

    宋予衡掀袍跪地“臣宋予衡,参见长陵王殿下。”

    宋予衡权倾朝野多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一跪把在场所有人都跪傻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陈维施颤悠悠的跪地叩头“草民叩见长陵王殿下。”

    张其丘目瞪口呆“这他那”

    王蕴之拉着他跪下“什么这啊那啊的,快跪”

    “可宋兄他看起来”

    “闭嘴”

    容策略俯身,手还未碰到宋予衡的锦袍,十指蜷缩又收了回来把脏污的手指在粗布袍上蹭了蹭“督公为国为民殚心竭虑,本王一介闲人万担不起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长陵王容策,庆安帝容显的嫡长孙,理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因亲母杨氏之故很不招庆安帝待见,孝懿太子故去之后被分封到西秦最贫瘠的西南长陵,无昭不得入京。

    庆安三十二年,羌羯大举进犯,年仅十五岁的容策带兵出征大败羌羯于栖鹤,此后三年长陵王率朱雀骑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直至西南大定边关安稳,朝堂上却为容策手握西秦四分之一兵权的事吵得不可开交,从大雁南飞吵到次年的桃花吐艳,最终长陵王自请解甲上交玄铁虎符,牵着坐骑“流霜”云游四海去了。

    于是乎所有人自然而然的把长陵王贬谪一事归咎到宋予衡头上,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眼下的最广为人知的说法就是,宋予衡当年谋害孝懿太子的事败露,未免引火烧身索性把孝懿太子的嫡子容策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宋予衡起身弹了弹衣袖,恭敬道“殿下舟车劳顿,不若随我回兰苑先行安置”

    容策不置可否,丁中正拖着肥胖的身体冷汗几乎浸透了里衣,宋督公把长陵王拐到兰苑欲行不轨之事该当如何是好这么明目张胆的下手都不懂得避嫌,他这顶乌纱帽看来是保不住了。

    他斟酌用词“兰苑简陋窄小,殿下怎可安榻,下官这就遣人去收拾蓼汀水榭。”

    容策笑道“丁大人不必麻烦了,本王行军打仗风餐露宿,哪里都是住的惯的。

    督公腹有经纬之才,与他宿在一处还能讨教讨教文史典籍。”

    宋予衡吩咐道“把陈维施一并带回去。”

    官兵里三层外三层把宋予衡的车架围得水泄不通,张其丘并没有看清宋予衡的容貌,只觉他的声音格外好听,不属于男人的低沉浑厚,也不是女人的轻柔婉转,昆山玉碎,清清冷冷。

    旁侧的丁中正火急火燎的把自己肥胖的身体塞进马车“快快去瘦西湖把张大人、卫大人叫叫回来,出出大事了。”

    丁中正口中简陋窄小的兰苑是闻府旧宅,曲折游廊,花木葱郁,正厅鸡翅木太师椅上铺着绣工繁复的坐垫,汝窑长颈冰裂梅瓶中插着几枝白海棠,梅花素银钩敛起素纱牡丹八宝暗纹的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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