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归尘万万没想到他要因为这件事情被赶回家了。
    好不容易才得了应允留下的, 若真因此而回去他又要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家里守宅子了, 夜深入睡时, 还总会做一些不好的梦,比如顾霖铃因劳累过度,在屏风前咳血
    他既委屈, 又害怕,性子温顺如他,此刻竟难得反驳道“十三哥哥也是常来的,为什么我就要”
    “你还小呢。”
    这一句话便让他哑口无言了。
    他只好讷讷低头,极小声地努力辩解着,说什么我在这儿还能挣份采药杂活的工钱呢, 阿尘保证不惹事,别赶我走好吗
    顾霖铃却一听这话就觉得心酸,“其实家里不需要你做这些的。”
    气氛一时沉闷下来。
    好半天后, 顾归尘才重新抬起头, 眸光也透着份小心,磕磕巴巴说起上午那场碧落宗论道会
    原来, 比剑结束时, 他大获全胜, 便有人告知他,说明天左执衣会亲自下场与人论道切磋。
    “我可以赢过他的。”他一闪而逝的笑容里既有自傲,也有执拗。
    顾归尘永远记得胥长阳曾经对魏沧河做过什么,也永远记得,顾十四曾被胥长阳名下首徒林端肃一脚踏在地上, 骂着“废物”。
    林端肃正是左执衣的师尊。
    有些恨过了许多年,依旧不会褪色。
    “我答应了他们,明日清晨要出场的。”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和斩天剑门不对付的某些崇明剑派弟子。
    顾归尘定定望着人,无声渴求着一个应允。
    他不想失信,更不想避战他做梦都想替已死的几位亲人报仇。
    即便一时报不了血仇,打败敌人,赢下比剑,并将昔日那句“废物”原样奉还也可稍稍告慰顾十四的在天之灵。
    顾霖铃读出他眸底的恳求之情,不由沉默了。
    良久后,她才再次狠下心,重重摇头。
    顾归尘眼底的光霎时灭了,垂着脑袋,格外失落。
    她低声叹息着抚一抚他的额头,“十九,咱们不出这个风头。”
    顾归尘一向很听家里人的话,既然顾霖铃不许,他也就不再关注论道会比剑一事。
    但他掩饰不住的难过之情到底让顾霖铃心软了,说先不急着回去,可在这儿多呆几日。
    不用立刻被赶回去孤单单守宅子,令顾归尘暂时放下往事,露出点笑颜来。
    他便照旧每天出门采药换些灵石,晚上回来后,皆很安静地守在锻造室里,替顾霖铃打下手,两人共同为那架屏风操劳。
    期间,十三匆匆来过几次,往往会带来一堆买给他的小吃食,可每次都是茶也来不及喝两口,放下东西便又要出门,接那些修补阵法的活儿了。
    顾归尘咬着十三送来的小糕点,总在简朴的屋舍外独自望月亮,怀念起久远的过去,那些平静安稳的日子里,所有人都能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喜乐。
    更早之前,他回想过往时,因免不了思及已逝者,还会偷偷掉眼泪,如今却已很平静了,心里想若祭礼钱筹够后,日子又能恢复宁静,他也很满足了。
    他不知道的是,屋舍外竹林下,仰头望月的不止他一人。
    只不过,身侧近在咫尺的陪伴,来自遥远的时空彼方,是那时的他无从察觉的。
    洛朝总在对他微笑,絮语着他听不见的安慰话,念着他听不见的故事。
    这两天,他谨记着顾霖铃的叮嘱,从不显于人前去出风头。
    奈何,他不去惹麻烦,麻烦却自己要来找上门。
    几个崇明派弟子在他采药时,“偶遇”了他他哪里能够知道,这一切都是郑翌泽安排好的。
    他们装作不经意遇见的模样,开口便问他两日前的论道会为何不曾到场。
    他向来口拙,又因是自己失信在前,说话时底气都弱几分,还天生不会说谎,最后结结巴巴推说着,是他还要采药挣钱,因此耽搁了。
    其中一名弟子立马表示不信“你这样的天赋,也会缺钱花要来做下人的活计”
    他顿时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好在另一个叫何铭的弟子替他打圆场,说人人都有难言之隐,你既不愿说,我们也不会勉强。
    他便对此人留下了个和善好相处的印象,以致透露了他目前和顾霖铃暂居的地点。
    哪知,隔天,何铭真来住处找他了,直截了当对他说,有个快速挣钱的法子,你要不要试一试。
    顾归尘心有疑虑,但想起家中困境,忆起顾霖铃为那架屏风伤损病体、双手更是常常受伤他表示愿闻其详。
    此人便谈及正在举行的西江内部剑道大会初选,而赚钱的方式也很简单
    就在目前的碧落宗内,乃至西江各大宗门中,有些剑修实力不足可出身极好,迫于名声上的压力,想暗中请人替赛,只要替赛者能拿到一定的胜场次数,便可给出相应的高价报酬。
    又说起初选的赛制是甄选式的,所有参赛者只要体力还撑得住,便可无限制随机与人配对参战,直到一月后初选结束前,若能胜满三百场,即可进入下一阶段的淘汰赛。
    替赛者要是能直接帮雇主胜满三百场,给出小几万的灵石作酬劳也不稀奇。
    顾归尘一听就讶异出声“这不是舞弊吗”
    何铭就笑着担保,说什么初选因规模太大,审查很不严格,你尽管放心,不会被人发现的,而且靠这个替赛行当赚钱的贫寒子弟从来不少,并不丢人。
    可顾归尘在意的是,舞弊本身是不公平的。
    他虽动心于那些不菲的报酬,可想起往日家中长辈的德行教诲,还是坚定拒绝了
    “我阿姐和我哥哥,肯定也不愿意我做这样的事。”
    何铭好像不意外他会这样说,深表遗憾之余,留下了一个地址
    “你若改主意了,随时可来找我。”
    除去何铭之外,郑翌泽本人也又来拜访过几次。
    他特地避开顾归尘在的时段,和顾霖铃单独商谈
    “此次剑道大会,我们开阳峰,尚缺一名天赋绝佳的弟子。”
    而郑翌泽自身虽有足够实力,却早过了能参加剑道大会的年龄了,何况他早年已夺过一次前三甲。
    如今,他身为峰内首席弟子,当然得操心门下弟子的剑道大会成绩,可左挑右挑,竟发现没一个像样的“天才”能有潜力进入决赛的。
    他一向看重名声,不愿开阳峰胜绩平凡,就将心思动到了顾归尘身上。
    他表示,若顾霖铃同意,可立即将顾归尘收入宗门内,且一入门便可给予亲传弟子之位,届时修炼所需的天材地宝,样样不会缺。
    “九姑娘真忍心令弟之才就此被埋没”
    顾霖铃看他的目光冰冷且审视
    “你不怕沾了顾氏的因果”
    任何有意向收顾氏嫡系子弟为徒的宗门,都需要做好被往昔顾氏旧敌们纠缠不休的准备。
    无论顾归尘天赋怎样绝佳,因为一名弟子而树敌于几方大势力,都明显是得不偿失的。
    郑翌泽但笑不语。
    可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确了
    既然要当我崇明剑派的弟子,顾归尘也就不能继续姓顾他必须要当众和顾氏作完全的了断。
    “您请回吧。”
    郑翌泽不意外她会拒绝,早也准备好了各退一步的方案,说什么,若不愿入我派,令弟可以当个挂名弟子,替我派参战剑道大会。
    得了名次后,既是我派的名声,也是令弟的荣耀,届时灵宝珍材的奖赏自不必说,大可解了顾家目前的危局了。
    顾霖铃不为所动“谢道友惜才之心,可我们家担不起这风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顾氏本就是一座危墙,在此种局面下,越惹人瞩目,就越容易招来祸事。
    郑翌泽笑一笑,“若实在担忧,令弟可用化名。”
    顾霖铃再次赶客。
    郑翌泽也就不再自讨没趣,放下茶起身往门外去,及至临走前,却转身丢下一席意味深长的话
    “九姑娘做这些决定,可有问过令弟本人的意思”
    “阿尘是个懂事的孩子。”
    “再懂事,那也是个孩子,会年少气盛,会意气用事。”
    “我们忍惯了。”
    “您忍得下,令弟可未必。”
    顾霖铃不言语了。
    郑翌泽的笑容意味难明,“令弟往后的路,可还长着呢。”
    他施施然说什么,以后,顾归尘若是私下去参加剑道大会,到时候您可不要意外。
    “本是美玉良材,总不能永远甘心堕落,在污泥里低贱一辈子。”
    此言可谓诛心。
    气氛沉默良久后,顾霖铃才面色平静道
    “我们是一家人。”
    他听了最后这话,晒笑一番,摇着头告辞了。
    因郑翌泽那番话,顾霖铃怕此人暗中动手,到底是开始催促起顾归尘快些回家去。
    两人于碧落宗山门前告别时,顾归尘垂头丧气的。
    “您可保重啊”
    “阿姐很快就能回家了。”屏风再有半月,即可完成。
    顾归尘双手捧起她才因制屏风受伤而绑了绷带的左腕,泪眼汪汪的,“等回去了咱们以后,再也不来这儿了。”
    他心底希冀着十三描绘的未来,一家人寻去个山清水秀无人打搅的地方,过平凡的生活。
    那儿,没有面目狰狞的顾氏族老们,也没有形形色色总要欺辱他们的坏人他们再也不用忍气吞声。
    临走时,他一步三回头的。
    顾霖铃也伫立山门前垫脚望着,直到那少年的红衣身影在地平线上成了一个模糊的点,才平复了心头酸涩的情绪,转身回了锻造室内忙碌起来。
    九龙屏风只剩下最后一条龙身未完成待此物交付了,便可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希望一切快点结束吧。
    她万万没料到的是,不过隔了七天,顾归尘便出事了。
    顾十三雨夜里来找她,开口便哭道“阿尘晕过去了怎么唤都不醒”
    “您快回去看一看罢”
    两个恐慌不已的人忙急匆匆回到家,发现白氏兄妹已正在院子里替顾归尘煎药了这对兄妹的父母曾受过顾家主的恩情,两家关系一直很不错,才及时施以援手。
    比起白芍,其长兄白束明显更沉稳些,面对忧急非常的两人,不急不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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