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头,“在余家祖宅,g市一座山居别院里。”
    施缘讷讷应了个“哦,这样啊”,深觉自己在强扯话题。
    她思绪仍旧混乱,心底真正想问的,其实是“为什么您忽然就放弃了呢”
    眨眼间,黑色的加长私家车使到眼前,一对打扮精致、身穿礼服的夫妻共同下车,对着青年嘘寒问暖,画面看着一片温馨。
    施缘站在几步之外看着,想起近些天乔晟在汇报中提及的“病人正在稳步恢复,负面记忆即将被完全替换”,她第一次感到深深茫然
    难道乔晟的做法是对的吗
    活在虚幻但美好的假象里,或者,选择面对过去一切惨痛,却失去活下来的念头究竟哪一个才是正确
    青年最后向她挥手告别时,她勉力微笑道别。
    当车子驶远,她伫立原地良久,正要转身回去诊疗室,却迎面撞上行色匆匆的乔晟
    这位向来高傲自信的男人,此刻面色阴沉得可怕,逮住施缘就问
    “他人呢”
    施缘愣愣的,一开始不明白对方在问谁,见到乔晟焦急四顾,才有些反应过来
    “你说洛先生方才和他父母走了,说是去g市参加寿宴。”
    她听见乔晟恨恨骂了句什么后,也立刻急步向医院地下车库而去。
    施缘完全不解乔晟在急什么,不意抬头望天时,发现不知何时太阳隐没进乌云,天阴暗下来。
    她心头升起几分莫名的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当夜幕完全降临,g市白石山,雾气缭绕的半山腰畔,车辆在盘山公路上平稳行驶着,最终驶入一座灯火辉煌的山间庄园。
    此刻是晚七点,宴会刚刚开始,而庄园内停车坪上,已经停满了各类价格昂贵的豪车。
    一楼大厅中奏响的音乐隔着高大华丽的彩色玻璃落地窗飘出,还能隐约听见屋内人推杯换盏的热闹声音。
    余墨茹知道他此刻的状态,绝不喜欢这类宴会喧哗,因此早嘱咐佣人打扫好二楼一间书房,供他休息,或者喝茶看书。
    直到来参加晚宴者纷纷向老爷子敬酒祝寿,夫妻二人才将他喊出来。
    他持酒杯站在余兴业面前,于大厅中所有宾客的瞩目下,念诵贺词,暖色灯光照进琥珀色的酒液中,他仰头将之一饮而尽时,舌尖触到了熟悉的味道依旧是药味。
    余兴业老眼噙泪,显得十分感动,他召来早已在旁待命的律师,当众向所有人宣布
    自己死后,朝儿将成为余氏第一继承人。
    林泽知夫妇二人似乎早就知道此事,神色间没有惊讶,却有显而易见的欣喜。
    包括余墨茹,听见亲生父亲越过自己,而将大部分家业给予了和自己无血缘关系的外孙,她脸上竟毫无怨怼,那喜悦发自内心的真诚。
    一堆人围上来祝贺他们。
    耀眼灯光下,四人围在一块儿,接受各方宾客的恭维或寒暄,而青年靠在坐于高椅上老人的身侧,居于画面主位,却神情冷淡,不怎么说话,也不接受敬酒。
    最后,祝寿环节结束前,摄影师请他们共同坐到布满鲜花的白色长桌前,摄下多张象征亲情和美的全家福。
    宾客们见了,纷纷发出意味不同的羡艳与赞叹。
    余兴业到底年纪大了,接受完各方祝贺,便以疲累为由推脱离场,寿星退场了,可酒宴正酣,余墨茹和林泽知都是好交际的,继续到场中和众人饮酒、谈论生意或增进关系。
    他们本还打算顺便引着洛朝再熟悉一些人,转头发现余兴业早吩咐贴身管家将之带下场休息了,也只得暂时作罢。
    这方歌舞欢闹不歇,庄园的更深处,洛朝坐在了寂静的冰白色月光里。
    老管家替他斟上茶水,摆好茶点和几本他喜欢的书籍,将台灯和壁灯扭到合适的亮度,而后躬身离去。
    吱呀一声,门关上了,走廊内的灯火被遮挡到厚重木门外。
    屋子内更暗了几分。
    他饮了含药的酒,意识昏沉,书打开才看了几行,就感到疲累。
    正欲伏案睡去时,忽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而且不止一人。
    他转头往声源处望去时,刺啦一下,屋中的灯全灭了,视线骤然一片黑暗,适应了一会儿后,才在幽暗月光洒耀下,看见距他十步远处,站着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
    更后头的黑暗里,还隐着一些人,但只能见到模糊的轮廓。
    他神色平静,以目光询问你们是谁
    实际上,对目前的他而言,所有人都是陌生人,因为他记不住任何人的名字与容貌,即便此刻记下了,过了不出二十五分钟,如果不被再次提醒告知,就会又一次遗忘。
    近些年,不论什么人,站到他面前时,说的第一句话都是介绍自己的身份姓名。
    这时候,那一男一女也不例外,他们共同开口,声音低沉
    “我们是你的父母。”
    可若此时有第三人站在场中旁观,就会发现
    这屋内站着的一男一女,虽然穿着和林泽知夫妇完全一样的礼服,甚至连体型都很相似,可面孔却是完全陌生的。
    但洛朝无法认出任何人,当话音落下时,他眼中的二人,就被打上了“继母”、“生父”,这两个标签。
    他微笑点头,似乎正要开口询问对方为何来了这里突然,男人伸手猛地向地面砸下什么
    “刺啦”几声,一个花瓶碎了。
    有些碎瓷片溅到他脚边。
    他盯着其中一块瓷片,神色毫无变化,静默如旧,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
    昔年林泽知和余墨茹为大大小小的事情争吵时,打砸东西都是常事麻烦的是,彼时年纪尚小的他,若躲得不及时,就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果然,花瓶被砸碎的一刹那,争吵声爆发。
    男人和女人开始互相以最恶毒的词汇谩骂,甚至动手扭打起来。
    后方黑暗更深处,则传出哭声和劝架声这些人,在昔年的家中,应该是佣人角色。
    他沉默从旁注视着一切,眸子空洞且冷漠。
    忽然,一位被波及的“佣人”,惨嚎着滚到他面前,看那目光,大概在求救。
    同一时刻,某样看不清轮廓的重物砸来,一些棱角磕在他的手腕上,留下血痕。
    而“佣人”完全被砸中,痛哭着跑开,却发现门被反锁上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连月光也隐下去黯淡了,他似乎被迫靠在了墙角,感到身上很多地方在作痛或流血,他已不能听清任何声音,却看见两道人影蓦地矗立到跟前
    无关的漆黑夜里,他抬头望去
    这两道影子面目高大且狰狞,已转换了泄愤的目标,开始对着他大声斥骂什么。
    男人和女人或挥舞手中的东西,或伸出腿
    意识朦胧中,他额角不知何时被磕破,鲜血汩汩流下。
    当他再度苏醒时,发现自己坐在躺椅上,老管家带着家庭医生,正以医用酒精棉清理他手臂上的伤口。
    他浑身都是刺鼻的酒精味,或许还有药味。
    而余兴业坐在他正对面,另有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跪在老人身后的墙角内。
    余兴业浑浊的眼里有泪光闪动,“孩子,你受苦了是外祖父不好,来得太晚了。”
    他意识仍旧混沌,一席话听得半清不清,隐约间,有这样几句话难以忽视
    “只有外祖父,才是你真正的亲人。”
    “千万不要被那对夫妻营造出的假象欺骗了。”
    “他们一直觊觎余家的产业,他们只想害你他们嫉妒你”
    “他们从来盼着我早些死,那样就可肆无忌惮对你动手了”
    “他们为了钱财,一心要害死我,更会害死你”
    “而你一直是我最爱的孩子。”
    “还记得吗昔年你第一次来余家拜年,墨茹和他丈夫在屋里吵架,你也被锁在屋子里没能逃出来幸亏管家发现不对,及时告知了我那一次,也是外祖父救的你。”
    “不要相信那对夫妻,在这个冰冷的家里,你能相信的,只有外祖父”
    “外祖父说的一切,你都记住了吗”
    他听到这里,明白自己没有权力作出别的任何回答,因此微笑着,神情温顺孺慕,轻声应道
    “嗯,我记住了。”
    余兴业得到这样一句肯定回应后,明显很欣慰
    “好孩子,早些睡吧,那些恨着你的人,害过你的人,都会得到惩罚的。”
    他笑了一下,眼底没有光,“感谢您的厚爱。”
    当房门再度被关上,屋内重新恢复寂静。
    他望着如旧清冷的月光,阖目于心底默念着
    善意,或者恶意,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因为
    爱于我,恨于我,皆是生命的负重。
    作者有话要说还要一章才能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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