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死吗
    你也会死吗
    你也会像他们一样,离开我,化作尘埃、光影、灰烬吗
    不这不可能我不接受、我死都不接受明明你是永恒的
    他像是灵魂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在反复对自己确认不会发生的谁都会死,但你不会
    一半又在声嘶力竭质问万一呢万一呢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露出那样的眼神
    那是告别吗
    每一瞬间,灵魂被撕扯的痛楚都清晰传入他的脑海,唯有每天日升日落的两刻钟,他的身心能得到片刻的平静
    有声音自北方传来,纵然一如既往遥远,却昭示着你没有死。
    促使顾归尘勉力安静下来的第二个缘由,是一个即将到来的日子
    朔明纪壬戌年夏四月辛已。
    无数史册都记录过,在这一天,某个少年真正踏上修行之路,这是传奇的,是旭日东升前夜,天际绽放的第一缕光。
    前世千余年里,他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不记得世间很多重要的佳节团圆日,却深刻铭记着这个日子或许不止如此,那人一生中所有重要的时点,他都背得烂熟于心
    其实也没必要刻意去背,因为他实在看过太多遍了,各家流派的传记野史杂闻轶闻他都看过太多遍了,在这些书里,哪怕对事件的记述和评价大相径庭,可对日期的记载却是从来相同的。
    看得多了,他自然而然就记熟了,记得对方何日出师、何日封禅、何日南巡
    每一次,当恐惧袭上心头,顾归尘总会在心里不断默念这个时点就如同现在,他从第六千一百道石阶继续向上攀爬,尽管浑身脱力,却咬着牙齿,将一个个字从唇缝里挤压出来
    “朔明纪”他攀上又一道石阶。
    “壬戌年”他的手颤抖了一下。
    “夏四月辛已”念到这里,他竟突然失声痛哭。
    但他竟不确定自己是否流下眼泪,因为雨实在太大了,他也听不见自己的抽噎、咽泣、嘶吼因为雨声太大了。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在哭,喉咙如同被深深扼住,无法攫取外界的空气,只能让某种沉重到压垮自己的情绪,随着肺部被压榨干净的气息,倾吐出来。
    他想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来
    这里,不是有你重要的师长亲朋吗
    哪怕你厌恶我,不想在这里见到我可你不怀念、不留恋他们吗
    这些人,都是爱戴你的。
    朔明纪壬戌年夏四月辛已,就在这个雨夜的半月之前。
    当天傍晚,云麓主峰正门落锁,只余扫地童子在门前清扫杂屑,这意味着今日的招收结束了而那个应该出现的人,还是没有来。
    他在清寂的山门前愣住了,瞥见夕阳余晖照在正门门槛上,四周山色幽美沉静。
    他不断对自己说也许只是来迟了只是来迟了很快,很快就会出现的
    这自欺欺人被打破于日落的瞬间铃音来自遥远的北方,那人不会来了。
    一瞬间,他维持理智的那根弦绷断了,如同久等之后、最终得知死亡处决的囚犯,直接疯掉,他拿出剑,根本不知道自己去了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事情,只听见周围全是惊呼喊叫,其中还有几个熟悉的声音
    “师兄冷静”
    但他恍若未闻,双目赤红似血,神智依稀间,似乎正用剑抵着什么人的脖子,厉声喝着
    “写上去”
    “朔明纪壬戌年夏四月辛已,洛朝,字九陵,拜入云麓,为书院第十五代弟子。”
    恍惚里,有人在反问什么话,但他统统听不见,宛若入魔,只声音凄厉撕裂、反复道
    “写上去他会回来的”
    “他一定会回来的”
    这场近乎蛮横无理的以剑相逼,最终是在应鹿鸣的调停下平息的,他还拿到了属于洛朝的学籍牌。
    那天晚上,他就双手握着这片木牌,像石头一样静立在书院正门前,任何人来都劝不动。
    他想也许只是有事耽搁了很快就会来了只要我再等一等
    但月光洒下来,银辉笼罩的光晕里,总有一张熟悉刻骨的面庞,以将死之人、临终诀别的眼神,向他一次次回望。
    他知道这是幻觉,可恐惧还是随之刺向心头四肢百骸冰凉到冻结破碎,他问
    你会死吗
    久久无人应答,而这幅幻想,却钉在他的瞳孔里,成为无可逃脱的梦魇。
    我不要看到;
    我不想看到;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
    漫天的无措绝望中,他几乎靠本能拔出了剑,他单手握住剑刃,将剑尖调转,对准右眼瞳孔,毫不犹豫地
    深深刺下。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还得写一章,这个剧情点才能写完
    嗯,其实现在这个版本的阿尘,是很病态的
    希望大家没有被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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