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旁观察了两天,他竟还发现另一个纯属意外的巧合
    阿烟这个孩子,和自己很像。
    不是神似,更不是形似只是,他们应该曾在相似的恶意下生长,且都为了保全自己,习得了格外知进退的一种分寸拿捏
    擅于察言观色、善于伪装自己,知道怎么哭怎么笑才讨喜,也知道怎样在强权压迫下,谋求苟活。
    如果,在现实中,他能和这个孩子真正遇见,那么一两个回合内,彼此应该就能意识到
    我们是同类,是由猎物转变而成的猎人,经历过打碎骨血重铸的痛苦,才得以蜕变。
    这蜕变的代价是失去自我。
    这代价是刻入骨髓的,所以,尽管这个孩子已经如此信任依赖她的舅舅,也还是要下意识伪装自己这是和阿鸾那个坦诚孩子完全相反的、博取关注的方式。
    我会变得更好,所以,希望您能更爱我一些。
    无论是前天她在雪地里那场假哭,还是现在,同阿鸾争吵时,眼角欲坠不坠的泪水、和软声卖惨
    都是洛朝极其熟悉的伪装伎俩,只是,这到底是个孩子,且在自己真正全身心信任的长辈面前,她的伪装都是无意流露、未经雕琢的这在洛朝看来,便很孩子气、甚至很拙劣。
    但有时,他看着阿烟这个孩子,还是会想到一些并不美好的过去
    在来到这个世界前,他那卑怯愚昧、又固执倔强的少年时代。
    他想真正的亲情从不需要去博取、不需要去交换它就在那里,哪怕你从灵魂到身体,都丑陋而不值得爱,它也依旧在那里。
    可惜我那时太蠢,什么道理都明白得太晚。
    因此,此刻他坐在屋顶上,托着下巴,望向秦枕烟的目光一时竟很柔和,他心道
    阿烟呐,其实仅就此刻而言,你还是幸运的;
    因为你不像我,你到底遇见了正确的人,一个真正关爱你的人。
    我相信你那个蠢货舅舅也能看出来,我们两个的相似之处,是极其有限的未来的你,绝不会成长为我。
    只是你的蠢货舅舅啊,一直在透过我看你呢
    可惜,哪怕我的伪装再高明,我估计他依旧会觉得失望。
    我猜他会在心里难过没有谁真正是我的阿烟和阿鸾。
    怎么形容呢,他这个人啊,既蠢、又聪明,有时糊涂,但在涉及原则的问题上,他竟能永远保持清醒
    不会把假的当真的,也不会把两个不同的人混在一起。
    可能这就是天生道心
    只有一窍的心,只琢磨一件事,只铭记一件事看得那样用心、那样仔细,他自然能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因为啊我总能看到他眼底那一抹失望。
    哪怕,只要我演得再像一些,只要我再用心一些,只要我再琢磨出更恰当的神情动作
    他就能拿出和对待你一般、几无差别的心软与怜爱包容哪怕如此就算如此即便如此那一丝失望,也依旧像亘古不变的星,落在他眼底,告知我
    这个人,从来很清醒。
    我那时简直要欣赏他,因为我知道,移情是所有人类共有的弱点因为漫长的一生里,你总会失去点什么,于是你要拼命寻到一个替代,去填补内心的空缺
    对亲情、爱情、友情世间万般情爱,皆是如此。
    哪怕是我这样的人,也会在不知不觉间,陷入这二字魔咒。
    移情是所有人都逃不开的,就好像失去女儿的祖母要在她的孙女身上找女儿的影子,又好像看戏的人明明爱的是角色、却以为自己爱上了戏子
    移情是一种天性,有些时候,它甚至成为某些人生命的意义。
    万般移情皆是苦,因此我并不鄙夷那些移情的芸芸众生,我真正不屑的,是把假的当真的、把一个人强变成另一个人
    我厌恶嘲笑他们的虚伪和懦弱,要在虚假里找到真实,我耻笑他们的不清醒。
    可是呢,我固然高高在上鄙视着,但在吃人的猎场里,却格外衷情于利用这个弱点。
    我热衷于看到他们在虚假的梦幻里死去,死时脸上还带着笑容,真是丑陋又愚昧啊。
    彼时我像个猎人,尽管,你那蠢货舅舅的修为是我的几倍不止可我依旧有那样的自信我才是猎人。
    他才是身处危险而不自知的猎物。
    等我开始琢磨他的心时,简直要发笑怎么竟能这般毫无隐藏剔透到一眼能望尽
    哈哈,这样的心,属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我那时笑得温柔,我在想啊
    顾归尘,你死定了。
    我期待你在虚假里死去,我猜想你的笑,要比其他虫子好看一些。
    我以为我这样以为他很快就会被攻陷成为任我摆布的木偶,迷失在虚假的真实里。
    我精心雕琢着自己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我像个痴狂的天文学家在星空里拼命找寻真理,我用了十成不止的心在仔仔细细观察他
    阿烟呐,彼时我还没有看过你,于是我在寻觅他神色里的每一丝改变,通过这些蛛丝马迹,我调整自己的表演,我在寻找能让他沉落的方向。
    我无意间找到的那条路,或许还带了点运气因为你与我那点巧合的相似。
    这条路就是演出你的样子。
    他如我所愿中了移情的魔咒,我本来因此洋洋自得我想你的死期不远了,阿尘哥哥本来,本来我如此自得
    直到,我看见无数堡垒已被攻陷,却还有最后一座城池,那城关高大、坚硬、不可逾越。
    我看见他眼里那抹失望,像一座永不陷落的城,横亘在那里这简直让我抓狂。
    我不信我居然会输。
    我怎么可能会输
    我明明是这人间猎场上,从未输过的猎人。
    可是你的蠢货舅舅啊,他就是有这样的顽固,正如同他那样固执要杀我,他也从来,有那般固执到死的清醒。
    他是如此清醒。
    他怎么就是如此清醒
    我简直要为这份清醒赞叹。
    可有时候,我竟因这份亘古不变的清醒而怨恨,因为,那点失望落在他眼里,是他对自己的提醒,可也无形中提醒了我
    阿烟呐,我从来不是你。
    我后来,又要因这点怨恨产生点嫉妒,我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始终保持清醒
    他们很清楚自己爱的人是谁,他们的爱,坚定、纯粹、不可变更像一种美丽的永恒,而我恰恰不相信永恒。
    永恒那样美丽,以至于,我忍不住想要摧毁它。
    他不肯相信虚假,只因为他深知这会伤害到你。
    阿烟,哪怕今世的你们还没有相遇,他也依旧如此,像昨日那样为你们卸下剑时的无声宣誓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们。
    我可真是有些嫉妒啊,因为人世间,总是清醒最难得。
    在这一点上,我甚至也不如你的蠢货舅舅我不如他清醒。
    这一局,我终是输给他了。
    阿烟呐,现在我看到你们了,我想说这样的你们很好。
    这一世,也重新相遇吧。
    我要对你道个歉很抱歉,我利用了你的存在。
    但是,你们之间的情感很美好,很珍贵,它不应该被利用,因为这利用是一种亵渎。
    就在今天吧,我对你致一声歉,请你也去告诉你的蠢货舅舅
    不要再做些无意义的事情了,比如,固执到死,要杀我证道。
    去找你的亲人吧,顾归尘。
    明明,你是有归处的。
    洛朝笑着,他从屋顶上跳下来,恰恰停在那还在争吵的两个孩子中间。
    他想,或许这声歉意,还是要亲自说出口。
    可就在那一瞬,他不意抬头,看见顾归尘此时的眼神
    有一个晚上他记不得那是第几天,自己又去央求这人要些什么吃的
    但那天的星空极好,对方低下头,那眼神与此刻全然相似,为什么说相似,因为这时,顾归尘的眼里很清澈,没有那丝盘踞不去的失落,也没有最深处的那点哀切。
    清澈、包容、喜悦、关怀还有爱,纯粹的、无杂质的、仿若永恒的爱。
    那夜的星空之下,有一瞬间,他被对方这样的眼神触动。
    此刻,他重见相似的目光,心头却骤然浮现一句话
    原来,那时候,你并非在看着我啊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几乎笑了一声,又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听着身侧两个孩子的叽叽喳喳,脸上又露出笑意。
    他想,这话糊涂了,说得很不对,明明应该这样说
    你本来,就从未看到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对不起,依旧晚了,而且还是没写完
    明天的作话再叨叨
    但是主题已经在正文揭示了
    双向的移情,是本段剧情的主题
    作者君要赶紧去洗澡了,因为要断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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