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挟了风沙, 肆虐在广阔无人的平原之上。
    自休屠一路向东, 平坦空旷的官道上, 风驰电擎地, 驶过去一支被甲执锐的军队。
    急行六百里地,瞧见前方漫天的黄沙中,有一间驿馆。
    年轻的将领将手一扬, 示意部下入内补给, 自己则翻身下马, 往那廊下一坐。
    一路随行的长随周意,跟惯了他,这会儿不顾腰疼腿软, 先去端了热水来为江微之净面洗手,再递上水袋及糕饼。
    江微之净了面, 只用了些水, 拒绝了糕饼。
    到底是还未及冠的青年,纵然历经风浪,面对父兄失踪的消息,仍旧一颗心乱如麻, 不得平静。
    想必家里头,又是一片愁云惨雾,祠堂的祖宗牌位前怕是跪了一地的人。
    母亲、嫂嫂, 大哥。
    江微之闭了闭眼睛,心头绞痛,扶住了廊柱。
    爹爹镇守边关, 抵御北蛮于关外,多少凶险没见过他不相信父亲同兄长们,会被蛮困斩杀。
    可是,朝中及河阳的增援赶去,在那封龙岭搜寻多日,只见了无数护国军的尸骨,人堆里扒拉来去,找不见国公同几位将军的尸首。
    尤其,那贻误军情的人
    江微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意识地往馆后踱了几步。
    有窃窃的议论声穿进他的耳朵。
    “国公一世英风,万没料到竟毁在一介女流之手。”
    “谁说不是呢朔方军、幽州部来的增援皆被围堵在瓦桥馆东,谁曾想,往京里送的战报竟能被大公主给拦了。”
    “这大公主出了名的跋扈,据说是那报信的兵卒瞧了一眼她的玉足,公主才恼了”
    “那公主娘娘的脚是能随意看的么该只可惜了国公爷啊”
    所有的流言,都会沾染一些男女之间的韵事,那厢议论的开心,周意早已按捺不住,上前喝止“住嘴”
    那窃窃语者,不过是驿馆的两个兵卒,此时听人喝止,慌了手脚。
    江微之心下激荡,面上仍无风无雨地,言道“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他眼望漫卷的黄沙,心头一片黯然,“护国军两万人马遇上二十万劲旅,六支先锋军突围,三支军队增援,这其中有千千万万我大梁的男儿浴血奋战,却将最后的失利怪罪在一个女子的头上。说这些话的,才真是一文不值没有出息。”
    那两个兵卒叩首认罪,江微之扬手不予追究。
    国公为大梁征战二十余载,镇守边关抵挡北蛮于关外,在大梁百姓的心目中,无异于战神转世,国公失陷,说句僭越的话,怕是有如天塌。
    百姓说些过激的话,倒没什么可追究的。
    眼见自己手下五十部属已然休整完毕,江微之令下,再度上马,一路疾驰往东而去。
    其时,封龙岭已然聚集了四路大军,朔方军、幽州部、河阳军,以及随着三路军赶来,解除围困的瓦桥关守军。
    昨日那一战,蛮军久攻不下瓦桥关,分兵围堵朔方军、幽州部,大部队去剿杀护国军,到底也收获不小。
    河西距封龙岭颇远,此时封龙岭有大批的军队在,他便只携了五十精锐,一路往东,前去搜寻父亲及兄长的下落。
    江微之日夜行路不提,远在帝京的禁中,那位嚣张跋扈的江都公主已经在紫辰殿跪了两个时辰。
    不是被罚。
    今晨她已向爹爹说清此事原委,皇帝令人追查那个报信的士兵诸赢。
    她只是前来恳请爹爹,允她出宫去见江微之。
    头一次在皇帝跟前儿这么倔强的公主,跪的笔直。
    空无一人的紫辰殿里,宫婢们静默地跪下,殿中寂静,时不时由内殿中传来皇帝的声音。
    “要跪跟外头跪去,别在我这里现眼朕是不可能放你去的”
    霍枕宁双眼红肿,不复神采。
    天下人都在怪她贻误了军清、早朝上朝臣们对她尖刻的谏言依旧在耳,父亲回来时,面色铁青的样子
    还在眼前。
    她认,哪怕她并没有去罚那丑汉子跪上几个时辰,她全认。
    只因失踪的人是他的父亲同兄长。
    推己及人,她爱自己的爹爹至深,江微之现下一定恨透了她吧
    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在地衣之上。
    她甚少落泪,身为天之骄女,她事事如意,哪怕是被江微之屡屡推拒,她依然百折不挠。
    可在今日得知国公失陷的消息时,她足足哭了一个晌午。
    她对不住江迟,对不住璀错。
    她抹了抹眼泪,冲着内殿喊“爹爹您就放我去吧女儿答应您,这回回来一定修身养性,再不做那些任性妄为的事我读书,我学琴,我给爹爹做袜子,给爹爹缝帽子,再给爹爹绣一条有眼睛的大龙”
    皇帝自内殿气急败坏地冲出来,气的手抖。
    “我用你做袜子缝帽子”他一下子坐进那宝座,气的直数落,“知道那儿有多危险么你去你去了一准受那小子的气”
    他后面的话不想说。
    女儿打小跟在江微之后头转悠,姻缘都是求来的,那江微之一定会因此事迁怒女儿。
    他不想女儿受委屈。
    他痛心疾首。
    “你回去跪去,没得为了一个男人跑前线送命,朕的女儿不能受这样的委屈。”他闭上了眼睛,有些疲累地倚在了宝座上,“驸马还没有选定,若是那小子果真恨上了你,爹爹再给你找一个好的。大不了,爹爹养你一辈子,你不是说,要很爹爹娘亲埋一块儿么爹在永陵的墓里头给你留块地儿,成不”
    他越说越伤心,这几日夜夜为着国事操心,不眠不休地,愈发地疲累,“朕绝对不会放你去的。”
    霍枕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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