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前你都是怎么睡着的”
    陆秧秧才不信他的话。
    她继续用力抽被角。
    “以前是以前, 以前我没有这么近地仔细听过你的心跳。”
    晏鹭词继续用力压着被子。
    “还在望峰门的时候, 我就很喜欢待在你身边, 但当时太多烦人的心跳声吵在一起,我没能发现是这个原因。不过现在我已经能很准确地分辨出你的心跳声了。”
    所以你已经逃不掉了。
    陆秧秧又使劲地扯了一把被子, 但她的力气刚用到一半, 被子“嘣”地就开了线。
    怕再扯会把整条被子撕碎,陆秧秧气到不行地甩开手, 不敢再动它了。
    玄门中倒也有将听觉或嗅觉修炼到极致的修行者,但晏鹭词明显不属于这种情况。
    他表现出的能力已经超出她对人的认知了。
    就在她思索时, 晏鹭词又出了声。
    “小师姐, 你到底叫什么”
    他问她。
    “藏药岛所有有资格刺上兰花的人、就连被正房主母迫害、假死逃命流落在外的私生女我都查过了,没有人叫陆秧秧。”
    还真的去查藏药岛了
    想到晏鹭词将藏药岛查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毫无头绪的样子, 陆秧秧终于有了点解气。
    看着还赖在她被角不肯动的晏鹭词,她忽然很想演一演。
    于是她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我来自藏药岛”
    “我看到你的兰花了, 就在你的”
    晏鹭词说着伸出手,似乎是想把她肚脐上的那朵兰花翻出来。
    经过撕衬裙的事,陆秧秧已经完全相信他能做出来了。
    她连忙压紧被子。
    “不用了我知道了”
    “哦。”
    晏鹭词又躺了回去,变回了缩成一团的小野狗。
    心有余悸的陆秧秧也钻进了被子里,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我就叫陆秧秧,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跟某些人可不一样。”
    晏鹭词“我也就叫晏鹭词。”
    陆秧秧没全信。
    她回山谷后可是也查过了,玄门里没有一个叫晏鹭词的
    但她也没那么肯定,毕竟玄门正道里也没人知道她就叫陆秧秧。
    她阿娘在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 “连乔”的名声可是早就已经传出去了,这样想一想,她好像还有点丢脸。
    就这么胡乱琢磨着,不久后,陆秧秧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在她陷入梦中的那个瞬间,她盖在被子下的手腕上,玉镯隐隐地浮现出了一朵桃花。
    陆秧秧又一次做梦了。
    这次的梦里没有了高挑少女,只剩下高劲少年和一个新登场的男人。
    男人同样像是被彩色水墨画出来的,文质彬彬,穿着体面。
    虽然跟高劲少年一样没有五官,但却很容易辨别,因为他的左脸上画有一颗很大的黑色痦子。
    两人在一条集市中相遇,一起去面汤铺喝起了牛肉汤面。
    从他们的交谈中,陆秧秧得知,这左脸画有黑色痦子的男人出身于一个隐居的世族。几年前,家族凋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不想世族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彻底消失,他便背起行囊来到了外面。
    此人有些天赋,手中更是握有世族传承的不少秘籍,本想在外面大展宏图,将世族的名声扬拨出去,可没想到却因容貌欠佳,连连碰壁,甚至还遭人讥笑辱骂。
    亲人尽失,又屡次受到打击,男人心灰意冷,终于无法承受,想要自行了断。
    而就在他决定自尽时,高劲少年救下了他。
    两人一番交谈,竟成了知音,开始共同游历。
    在高劲少年的帮助和鼓励下,男人对世族术法的掌握更上了一层楼,终于闯出了名气,被一颇有名望的玄门家族相中,招为了上门女婿。
    高劲少年见他向往安定,便同他辞行,一个人踏上了继续游历的道路,两人就此分别。
    几年过去,男人过得很好,妻子温柔贤惠,从不嫌他貌丑,反而大赞他的才华,两人琴瑟和鸣,前不久刚添了一个女儿。他这次出来,正是为了筹备他女儿的百日宴。
    提起女儿,男人的声音满是喜悦,还极力邀请高劲少年到时也来喝上一杯酒。
    但说着说着,他却叹了口气。
    “如今孩子还小,眉眼还看不出来,只希望女儿长得不要像我,能多像她母亲。”
    “你怎么还在介怀这事”
    高劲少年把面汤吃得干干净净。
    “容貌终究是外在,再漂亮的人也有老去的时候,最后所有人都一样,留不下的。”
    “你相貌堂堂,自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男人摇头,“你也许没有发觉,你我一同在这汤面铺子点了面,可你碗中的肉片却比我多上许多。可见这世间仍旧是看脸的世间。”
    但他却并没有沮丧。
    “不过我如今有妻有女,面容于我,也没什么要紧。我还在我妻子的族中挑了几名愿意承我姓氏的弟子,传授他们我族中的术法。虽然我族中的血脉只剩我这一支,但我想,只要我将这术法传授出去,它便也算没有断绝,将来或许还能有我族扬名的一天。”
    说话时,男人似乎染了风寒,不时地就会咳嗽两声。
    但他的情绪还是十分欣喜,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他咳嗽咳嗽着,陆秧秧从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
    她明明觉得自己才睡了一小会儿,没想到竟然过了这么久。
    她揉了揉眼睛,低下头。
    脚边的晏鹭词仿佛没有一整晚都动过,还压在她的被角上,蜷成一团,半个身子悬在塌外,看起来相当可怜。
    不。
    陆秧秧马上警醒。
    他有什么可怜的他明明有一整张大床,是他自己不过去睡。
    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是自找的
    “咕噜咕噜。”
    忽然,陆秧秧听到了她肚子饥饿的叫声。
    昨晚一根鸡腿都没能吃到,早上起来肚子里果然就很空。
    她想起昨晚她好像梦到过一碗用手摔打出来的劲道面条,上面铺着厚实的牛肉,清淡的油光和鲜亮的葱花点缀,味道肯定鲜美得不得了,顿时也想来碗热热带汤的喝一喝。
    她推了推晏鹭词“让开,我要去拿早饭。”
    被她这么粗暴地吵起来,晏鹭词也没发脾气。
    他眨着眼睛缓了缓神,然后乖乖地坐了起来,看着陆秧秧急匆匆地洗漱完然后跑出去。
    没多久,陆秧秧就提着食盒回来了,捧出了两大碗牛肉面。
    她大口地吃了两下,觉得味道有那么点清淡,于是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一小袋红色的小辣椒。
    这是它们山谷外县城上种的很厉害的尖椒。
    她出门前二狗叔特意晒好后让她装上的。
    很暗的红色,比小指还要细,看着很不起眼,但只要在它的辣椒尖儿上咬下那么一点儿,辣味就会直冲天灵,大半天都消散不掉,没吃过它的外地人绝对受不了。
    陆秧秧看了看手里的辣椒,又看了看在对面安静吃面条的晏鹭词,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
    “这个,你吃吗”
    她大方地拿出了一整跟小尖椒,递给晏鹭词。
    见晏鹭词接过后把它往嘴里放,她卖力点头。
    “大口咬,使劲嚼,可好吃了”
    晏鹭词于是真的咬了一大口,使劲儿地嚼了两下。
    但是马上,他的腮帮就微微鼓着不动了。
    陆秧秧睁大眼睛,幸灾乐祸地等着他把辣椒吐出来然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不定嘴巴还会肿成两条香肠
    可晏鹭词只是停了一小下,就继续嚼着把它咽了下去。
    陆秧秧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这辣椒连她都只敢小口小口地咬着吃,他竟然能就这么咽下去
    他这是多能吃辣呀
    不过没多久,陆秧秧就知道他其实并没有那么能吃辣。
    因为他的嘴唇很快就红了起来,眼睛里也水露盈盈的,还用嘴吸了好几口气,突然就有了种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可爱。
    看着他的这个样子,陆秧秧忍不住想跟他多说几句话。
    “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被她这么戏弄也没生气,都有点不像大魔头了。
    晏鹭词红着眼睛和嘴巴,乖乖喝了一口水。
    “因为昨晚睡得很好。”
    “”
    不聊了。
    陆秧秧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埋头把一大碗牛肉面吃到见底,然后告诉晏鹭词,她想要出门逛一逛,买点集市才有的点心回来。
    晏鹭词还在红着眼睛吸鼻子,一点大魔头的气势都没有,所以陆秧秧在单方面和他说好会给他带好吃的以后,就直接跑了出去。
    买吃的当然是其次,陆秧秧这次出门,主要还是想在城池中多走一走,看会不会有新的发现。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才刚刚出来,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程崔梅。
    准确说,她是看到了一张和程崔梅很像的脸。眉眼弯弯,五官精巧,十足俊俏。
    但这张脸更像是个中年人的,这人的耳下也没有那朵红梅胎记,这让陆秧秧一下就想到了方为止提到过的、来信密探看到的那个人。
    她当即收敛气息跟了上去。
    最终,跟到了一处结界前。
    她碰了碰坚硬的结界边缘,停下了脚步,闭上眼睛靠气息继续追着他。
    但不久后的某个瞬间,他的气息十分突兀地消失了,如同被什么东西直接隔断。
    她跟得十分小心,他不可能是因为发现了她所以才隐匿了气息。但她确实也没办法再找到他了。
    陆秧秧睁开眼睛,看向结界的里面。
    这里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地方,这里就是长乐宫城池边的一片空地。
    从繁华熙攘的街道走过来,抄小路不过两三刻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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