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佣人敲门,说要打扫越仲山的房间。

    他开门把人让进来,看他们先卷了地毯抬走,然后留下三个人打扫书架。

    江明月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她们忙碌,因为心里揣了事,所以显得有些呆。

    收拾书架的工作量的确不小,要挨着一一把所有的书搬下来,擦干净书架,拿鸡毛掸子掸书上的落灰,然后原样放回去。

    大概有半个多小时,工程才过半。

    江明月的视线盯着抹布挥舞,猛的一下,才突然清醒一般,明白过来自己不需要等,起身就打算下楼。

    他现在还记得九月份的一天,越仲山带他到那边谈话,走的是青石板的小径,空气里全是晚香玉的味道,再往深处,还有一架很大的葡萄藤。

    除此之外,正门出门五步远的院子里,那两株桑树最显眼。

    枝叶葳蕤,树干粗壮笔挺,越仲山的奶奶说,年年都会结很甜的桑葚。

    那时他还顺着话头想,明年可以吃到,但没想到,他和越仲山的分开来得这么快。

    江明月拉开门,迈出一步,听见背后丁零当啷的一阵响,伴着几声吸气,他回头,见是有个铁盒子从书架上摔下来。

    铁盒子搁得高,掉在地上已经完全摔开,里头的东西也滚出来,不多,只是个手机,动静倒是不小,江明月一瞬间庆幸幸亏没砸到人。

    两个佣人都从梯子上下来,跟站在地上接递东西的那个一起,捡起铁盒跟手机,拿在手里反复擦拭。

    摔了主家的东西,谁都不轻松,皱着眉唉声叹气。

    “去年还是我擦完以后放那儿的,怎么就忘了。”

    “坏了没有”

    “不知道。”拿着手机的那个摁了几下,屏幕没亮,“这是坏了吧”

    江明月转回去,伸出手说“我看看。”

    在佣人心中,他当然也算主家,更是这间房的另一个主人。

    三个人围过来,看他摁侧边的开机键,又打开后盖检查电池。

    那是两三年前的旧款,还是可以拆卸电池的推拉款式,模样倒新,看来主人没用多长时间。

    江明月自己换手机也很勤快,所以倒不因为它新而奇怪,只是没有哪个旧手机有这样单独装起来的待遇。

    说到底,它就算被摔成两半,也不值多少钱,佣人肯定也是因为看出这点特殊,才外着急。

    到楼下问了几个佣人,还找越仲山奶奶问了问,最终也没找到适配的充电器,一时半会想给它换电池也不太可能。

    一直到打扫完书架,三个佣人都没怎么出声,那个铁盒子放在书架的第三层,盖子没有盖上,手机躺在里面。

    出了这么个小插曲,江明月忘了要走,仰身躺在大床上。

    片刻后,他翻身下床,从自己书包里找出块橡皮,在触片上反复擦了好几遍。

    这方法不算什么奇思异想,但把电池重新装进去,开机,屏幕竟真的亮了,屏上显示只剩下最后一电,红色的血条,很容易叫人着急。

    江明月没有乱翻的想法,只想找到那三个佣人让她们不用再担心。

    但随手按到的下键打开了短信息的发件箱,收件人的名字太熟悉,让他不得不停下返回的操作。

    江明月。

    只占机身一半的屏幕上,五条收件人都是江明月,再往下按一下,一共六条越仲山发给他的短信,内容江明月全都没有印象。

    第一条的时间是三年前,六月二十四,他高考成绩出来后的庆祝聚会的第二天。

    那天给他跟家里人留下了永生难忘的记忆,不因为正常发挥的分数,也不因为进了年纪前十的排名。

    因为他消失的一夜,和随后大半年的身体不适。

    你怎么样,我想去找你,可以吗

    身体好点没有,医生怎么说

    看到消息回我,江明月,我担心

    接电话

    明天还没有消息,我就直接去你家

    越仲山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好几天以后,他说

    对不起,我想你应该只是想静一静,是我太着急,对不起,但我真的很担心你的身体,那天医生没来你就走了,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样,最后,我希望你前天说会考虑是认真的,等你的回答。

    这根本不像他,这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可能是越仲山。

    他的每一条措辞看上去都十分陌生,他问可以吗,他说我担心,他说对不起。

    他的语句间带了点跟别人不一样的亲密,发信的频率又出卖了他的忐忑,他在等一个答案,而且焦心得不得了。

    江明月翻开通话记录,那五条消息之后,从间隔两小时到隔十分钟打一次,密密麻麻,数不清次数,都是未接通。

    而越仲山的收件箱里,只躺着一条消息,时间是他最后一条消息发出后的半小时,来自江明月,只有七个字你让我觉得恶心。

    江明月唯独对这一条有印象。

    他醒来后,从手机开机开始,景语就一直用轰炸式的方式联系他,被拉黑后,很快就会换下一个陌生号码。

    江明月没接过电话,也没看过消息,持续好几天,他的精神仍不太好,反应也慢,大多数时间,他根本不会去注意自己处于静音的手机。

    那天他第一次跟徐盈玉出门,徐盈玉提醒他带手机。

    再次开机,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全是99 ,提醒震到手心发麻。

    江明月打开最上面的一条,大致扫了一眼,直接回复。

    然后他就换了号码,没再用过那个手机。

    在飘着清洁剂味道的房间里,靠着床脚坐在没铺地毯的木质地板上,江明月想到一个荒唐的可能。

    在那个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的夜晚,越仲山不光很耐心地帮他纾解了好几次,还对他表白,并且得到了他会考虑的答案。

    他们过了一夜,第二天江明月被江明楷带走,自此毫无音讯,他上门,江明楷不肯理他,徐盈玉赶他出门,没人肯跟他说一个字。

    几天后,他收到江明月“恶心”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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