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接进了裴松溪的房间。

    自从自从她开始睡在这里之后,她就很少回自己房间了,就总是待在这里。

    房间里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床头还放着一件黑色内衣。

    她耳尖一红,别过眼去,伸手去拨弄床边柜子上的小小银锁,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回房间拿了一把银闪闪的小钥匙。

    那是以前裴松溪给她的,她在哪里,这钥匙就带到哪里。

    楼下客厅里传来茶壶煮开的声音。

    郁绵知道自己还有一点时间,她想了一会,才轻轻拧动了钥匙。

    她不该这么做的。

    可是她知道,如果她不这么做,有的事情,可能一辈子她都不会知道。

    她伸出手,把锁拨掉,轻轻拉开抽屉。

    抽屉里整整齐齐排列着两排白色药瓶,盖子上面贴了标签,应该是记录着开封日期。

    是它严谨的主人,一贯的做事风格。

    这些药瓶被分成了两组,靠里面的那组瓶盖有些发黄,看起来时间有些久远了。

    郁绵拿起一瓶,看了看标签上的日期,竟然已经有十多年了。瓶子里还有药,在手上轻轻晃动一下,就能听见药丸撞击瓶壁的清脆声音。

    外面那组药瓶上的日期近很多,最早的一瓶大概在三四年以前,最近的日期在半年前。

    郁绵轻轻屏住了呼吸。

    她好像发现了某个秘密。

    她拿出手机,把药瓶上贴着的药物名称一一搜索,越往下看,就越感觉心脏被人捏住了,有很长一会都喘不过气来。

    直到她逼迫自己挪开视线,目光落在半空中,却渐渐失了焦。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裴松溪煮好茶,又榨了一杯新鲜橙汁端上去,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轻轻的吸气声。

    她轻轻拢了拢眉,推门进去,就看见郁绵坐在床边地板上,天鹅般白皙柔美的脖颈低垂着,掌心里的手机屏幕是暗的。

    她将杯子放下,快步走过去“绵绵”

    听着她的声音,郁绵抬起头。

    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张满是泪光的脸“你都不告诉我。”

    裴松溪愣了下,却下意识的看向床边果然,抽屉打开了,贴满标签的药瓶挪了位置,不那么整齐了。

    郁绵轻声问她“那一次我看到的时候,你说没事,就只是因为失眠。”

    裴松溪轻轻揽了下她肩,轻声安抚“没事没事的绵绵,都过去了,我很好。”

    郁绵凝视着她,眼底的水光再次积聚,她的声音也是哽咽的“为什么要说没事不要说没事。我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裴松溪抿了下唇,有一会没说话,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郁绵的眼泪却越掉越凶,根本止不住,她紧紧攥着那把钥匙“你说你把钥匙给我了,以后就不会再吃药了,那时候你答应我的。这么多年,我去哪里都带着它,我想着不能让你拿回去,只要我带走它,你就会好好的。”

    裴松溪被她的眼泪击中了。

    她没想到那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绵绵还那么小,她随口说的话都一直记着,她递给她的钥匙竟然还是随身带着。

    她靠过去,把她脸颊上的眼泪亲掉,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是我不好我手上是一直有两把钥匙的。但我也没想到,我也没想到会再打开它。不用太担心,好吗。我答应你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记得这件事,所以没有去碰。直到几年前”

    郁绵低声哽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在几年前,是在她们之间的关系彻底走向冰点的时间吗

    裴松溪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安静。

    过了很久,郁绵才勉强整理好情绪,低声跟她道歉“对不起。裴姨,是我不好。”

    裴松溪温柔的看着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呢,绵绵。”

    郁绵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她的眼睫上还沾着几颗泪珠,轻颤颤的,雾濛濛的。

    她的目光继续转向那抽屉,看向那旁边放着的日历本,在裴松溪说话之前先拿了出来“这是什么”

    裴松溪想说些什么,可郁绵已经看到首页上写着的几个字,这是她记录吃药时间的本子。

    扉页上写着一句话我可能什么都想要,那每回无限旋落的黑暗以及每一个步伐升盈令人战栗的光辉注。

    郁绵看着她,乌黑的眼眸清澈见底,十分坚定“我想看。”

    裴松溪没办法拒绝她,轻轻点了下头“你看吧。”

    郁绵长舒一口气,才慢慢把那日历本打开了,上面有用黑笔和红笔圈出来的时间。

    最开始只是用笔圈出来而已,后来却在旁边写了很多字。

    “这天给绵绵开过家长会。”

    “去看绵绵跳舞了。”

    “答应她以后还来滑雪。”

    “很久没带她骑马了。”

    “答应她要教她打桌球。”

    “绵绵被一篇课文吓到了。答应她我会一直在的。”

    “绵绵生日。不许吃药。”

    “记得发新年快乐给她;要控制好情绪。”

    所有这些用黑色签字笔圈出来的日期,旁边都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都是跟她有关系的。

    被圈出来的日子,都是写着这行字的人,在自我提醒,时时刻刻警惕着药物依赖。

    她像是那根拉住她往下坠落的线。

    最开始的圈注是比较少的,她看到裴松溪记录下自己吃药的日期,通过记录来规避这些时间点,控制服用药物的频率;到了后来,渐渐变少了,直到半年前,所有的字迹都消失。

    郁绵呼吸为之凝住。

    她给自己划定的时间节点原来是这样的。

    她不知道她是花费了多少意志力,才走到这一步。

    她以她们共同度过的时光为经纬,重新建构起她的宇宙,一步一步,将自己从情绪的泥潭里拉了出来。

    她是自己从黑暗里走出来,走到永州大学去看她的。

    郁绵还记得她在台下温柔含笑的目光,却不知道原来她是一步一步从无限旋落的黑暗中走出来的。

    郁绵忽然很恨自己。

    她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度过那么漫长的时光

    那时候的她呢

    她在天南海北,四处行走,却唯独唯独不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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