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传来的消息, ”嬴政俯视着白舒,“廉颇归赵了。”
    单膝跪于地面的青年双手捧着那褪色的布袋子,仰头望着站于高出的黑袍君王, 自进入大殿之后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茫然无措,甚至连他之前身上的锐利之气,都在此刻消散一空,整个人也不再是那般势不可挡的模样了。
    廉颇归赵了一直在旁观白舒与嬴政交锋,暗搓搓叫好的系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蒙了,我们离赵之前, 不是还说他与使臣不欢而散的么这才几日啊,怎么就突然改了口风了,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偏偏就是在此刻呢
    站于高处一览众臣的嬴政自然也看到了白舒满脸的失态“还有一条消息, ”他看着白舒, 声音带着几分犹豫, 似是不忍又好像是暗搓搓看戏的期待,“赵王布告以天下, 雁北君白舒于来秦的路上被截杀, 他赵迁, 悲痛万分。”最后四个字说的讽刺无比。
    殿上是一片沉默,秦国的臣子不语, 跪于台下的白舒亦是一动不动。到了最后,还是宣念这条消息的嬴政打破了沉默“将军若是不信,可要孤”
    “不, ”白舒打断了他,声音微微颤抖,“外臣听见了。”手指微动,却在即将蜷起的下一秒想起了自己手中之物,乃是接下来谈判的利器,不能有任何的损毁,“外臣已经听见了。”他这样说着,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翻滚的波浪。
    宿主系统颤巍巍的试探道,你还好么因为一体的缘故,他能够感受到此刻白舒内心带着悲鸣的哀恸,还有不可置信与被人背叛的绝望。
    我不明白许是终有人问起,白舒带着几分茫然的询问道,“廉颇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对他难道还不够好么,这么多年我因为承诺守在边关,这么多年我付出的,难道还不足以抵消他给予我的那些恩惠么
    “说实话这告示真的耳熟。”嬴政想到似乎当年韩非死在秦国的时候,流亡在外的韩王声讨秦国的告示也是这么说的,“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竟然说雁北君毙了”嬴政发出了一声味不明的鼻音,“雁北君于赵国驻守北境多年,战功赫赫,竟然被那群不知米粟的家伙寥寥数笔,就定了生死”
    当年韩国是面临大灾不得已派韩非出使,人家韩非也是真的死了。出于极端之局,韩王才欲以韩非之死激励韩国壮士一统抗秦,但如今人家秦王得了雁北君后按盟约撤兵,无病无灾的你叫啥啊
    而且还是廉颇归赵的这个当口上,若说这其中没点儿关联,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是不信的“早就听闻雁北君当年受廉颇老将军照顾颇深,”嬴政意 “如今看来,将军果然与廉颇老将军情谊颇深。只是如今廉颇老将军忽然归赵,雁北君与老将军之间的约定”
    白舒没做答,他维系着之前单膝跪地双手高捧与头顶的动作,手中稳稳托着那因为之前嬴政掷地,沾染上了血红的布囊。不做声,不说话,像是匠人精心雕刻出的雕像一般,立于大殿中央。
    如此,便是最好的答案了。
    “便是与死人的约定,将军也会遵守”嬴政的手自腰间的剑鞘上滑落,背在身后,“如今世人皆道雁北君已死,死人又如何能语”
    自幼生活在他国的嬴政对情绪的变化非常敏感,他察觉出了对方对雁北君已死这件事的在意,甚至在意到了自进入大殿之中,第一次出现了失态的程度。
    “可秦王,不就知晓了外臣与信平君廉颇之间的约定了么”白舒没抬头,不知他自己是否知晓他此刻的声音是那样的悲怆,如杜鹃泣血声声哀啼,“秦王可知,人与畜生,有什么区别呢”
    虽不是对着它,可系统被这熟悉的提问恍了一下,疏忽记起多年前,他询问为何白舒不愿以虚假之语向廉颇承诺,他终其一生都会守着边关,做他廉颇的义子,做一个赵人,做雁北边关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守着赵国,守着雁北
    他人待我以真心,我又如何不回敬以心意呢
    可如今,他对你已无真心,你又为何还要坚守诺言呢
    “人与畜生最基本的区别,”身后朝臣的议论声渐低,不知何时殿中只有白舒一人的声音了,“便是对自己的约束啊。”
    “人是生,是死,是年长又或者年幼,与承诺有何干难道所誓约的人背信弃义了,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也与他一般,不遵守诺言了么所谓的承诺,难道不就是要用一生践行的么”白舒如此说着,不知是在质问旁人,还是在坚定他自己的心,“难道他人违约在先,我便有理由同样不遵守诺言,做那出尔反尔之人了么”
    “我既答应,又怎会食言。”
    在白舒看不到的地方,嬴政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将军啊,”嬴政的视线滑到了白舒身后,他所信任的秦国宗室与秦国重臣的脸上,“昔年你所应信平君之事,是要守着赵国,是也不是”
    那一瞬间,白舒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有重病于榻上的蔺相如,有于书房斥责蔺相如的赵偃。有与他相托枉顾身份行大礼的赵嘉,还有多年未见,再听闻便给了他如此大礼的廉颇。
    白舒的心脏跳得很快,其中有廉颇突然归赵所带来的计划之外的变局,但更多的是在面临危险和未知时,死局中求生存的紧张我不明白啊,系统。他不明白当年的信平侯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要被如此对待。
    一个字,系统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黄与绿相间的地图上,红光闪耀 “是”语出,再无之前软弱,变得斩钉截铁,毫无犹豫之意。
    嬴政却自中立变为了友善,只见他摆了摆手,示意想要上前谏言的臣子们稍安勿躁“将军应信平侯之诺,此生会守着赵国。可孤如今有一问,一如将军之天下并非区区七国之地,而是七国子民。那么将军之赵国是赵民,还是赵王”
    白舒顿了顿,骤然响起对方秦王的身份被揭露之前,也曾以蒙毅的身份,与他相谈甚欢。只是那时那只以为对方是个心怀百姓的好官,可如今看来,却是个胸有大志,为了天下可以包容一切的君王。
    若是可以,白舒很想找个地方放声大笑,他从未想过在千年之前的世界,会有一人懂他的执念,知他的执着。或许这知他懂他的人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想法,可只要想到他特立独行的想法也曾被承认,就忍住不潸然泪下。
    “是臣民,而非王族。”他直言,并不介意此刻自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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