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回给她一个坦率的眼神。

    “偶尔得意忘形一下也没什么,我记得有人是这么说的。”

    “你这种得意忘形的方式也太含蓄了。”艾尔维拉站起身,她心情很好,并且确信雷古勒斯也同样心情很好,不会拒绝她的邀请“来吧,趁着时间还早,我带你去个地方。”

    雷古勒斯的确没有拒绝这个邀请。他们离开公共休息室,从那幅巨怪肖像后面的通道爬上直通八楼的楼梯。艾尔维拉领着他来到天文塔,却没有去爬那道通往塔顶的楼梯,而是从塔楼的另一侧找到一处隐藏的窄门,钻进一条黑黢黢的窄楼道里。

    楼道的顶部是一张活板门。艾尔维拉熟练地推开它,抓着一旁的扶手登上后面的平台。雷古勒斯跟上去,发现这里是一间类似阁楼的小房间。铺满地板的木条缝隙里藏满了灰尘,低矮的窗台后边有一扇六英尺高的三角窗,窗外大雨已停,冲破黑夜的星光被玻璃窗上的雨痕劈成破碎的细线。

    “这是我们学习互助社团找练习场地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艾尔维拉走向那扇三角窗,弯腰把手里的黄油啤酒搁到墙脚,“我们第一次上来那会儿,这间屋子里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我们怀疑从前有人在这里养过小动物,而且不止一种。”

    她踮起脚推开窗户,那动作看起来非常危险,雷古勒斯下意识地走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谢谢。”转过身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艾尔维拉道谢,“这地方还不错,是不是很适合一个人待着,以免得意忘形。”她拎起两瓶黄油啤酒,冲雷古勒斯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或者两个人一块儿得意忘形。”

    “只要你别从那儿摔下去。”雷古勒斯向她伸出一只手,笑得有点儿无奈。冷风灌进这间狭小的阁楼,她站在高窗前面的样子就像无依无靠地站在夜空里,随时可能掉下塔楼。

    “噢,别傻了,雷古勒斯。”艾尔维拉不禁想到上回西里斯从猫头鹰棚屋的窗框跳下去的模样,她笑起来,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真像自己的男友,怪有趣儿的,“我们可是巫师,还是会骑飞天扫帚的那种。”

    雷古勒斯抿唇一笑,伸到她面前的那只手却固执地没有收回来。艾尔维拉认命地把手递给他,跳下了窗台。

    他们挨着窗台坐下来,边喝黄油啤酒边讨论今天的比赛。雷古勒斯很自信,但这不妨碍他分析对手时那似乎永远客观的态度,艾尔维拉有些明白为什么克里瓦特他们会任由他每次比赛之后都一个人待在一边了。“你说的没错,他们今年的阵营的确很强。”她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几乎都要沮丧起来,“但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是不是”

    “如果接下来几场比赛都不出差错的话。”雷古勒斯审慎地回答。

    艾尔维拉捂住自己的眼睛“有没有人说过你不仅自己能保持冷静,还能让别人也不再头脑发热”

    雷古勒斯轻笑,望向窗外。他的视线越过黑湖,滑向西面那幢高高刺向夜空的塔楼。

    “那是格兰芬多塔吗”

    “是啊。”艾尔维拉也转头看过去,只能远远瞧见塔楼窗洞里的橘色灯光,“詹姆和奥利弗他们这会儿一定还在宿舍鬼哭狼嚎。”

    “他们都在议论我们每一次针对的目标都出人预料。”雷古勒斯平静地说。

    “我可不这么想。”艾尔维拉嘟囔,“谁都能想象出克里瓦特命令我们对付帕克的样子。”她板起脸,模仿着克里瓦特,摆出一副阴险凶狠的表情,恶狠狠地道“干掉迪兰帕克。”

    话音刚落,两个人便一块儿笑了起来。

    “我很高兴,艾尔维拉。”雷古勒斯语带笑意。

    “什么”这句话来得太突然,艾尔维拉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我很高兴。”他又说,那双同他哥哥的眼睛十分相似的灰眼睛望着黑湖如镜的湖面,“波特、博恩斯,还有你弟弟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对手,能和这样的队伍比试,我很高兴。我也很高兴能跟你们一起打魁地奇。”他顿了顿,“只有在霍格沃兹,我才有机会跟朋友们一起飞。”

    听起来有点儿伤感。艾尔维拉喝下一小口黄油啤酒,感觉到身体重新暖和起来,才问他“那你假期在家是怎么练习的”

    “小时候西里斯会陪着我练习。”雷古勒斯语气平淡,“现在克利切会协助我,他是我们家的家养小精灵,在我们家生活了几十年。”家养小精灵懂得很多魔法,其中有一些甚至就连巫师也应付不来。起初这一点还是西里斯告诉他的。

    “生活,”艾尔维拉在心里默默重复雷古勒斯的用词,“他说生活,而不是服侍。”

    有那么一个瞬间,一种同雷古勒斯聊一聊麻瓜的冲动占据了她的大脑,她确信这绝不是她喝了黄油啤酒的缘故。不过很快,理智回笼,她摇摇脑袋,甩开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我记得你说过你母亲不擅长飞行。”艾尔维拉继续刚才的话题,“嗯那么你父亲呢”

    “父亲一直在料理家族的生意,没有太多的时间陪我们。”

    “噢,我明白。”她了然地点点头,“我的爸爸妈妈也一样,他们忙得几乎都不着家。”

    雷古勒斯微微一笑,侧过眼睛瞧了她一眼“你的父母感情一定很好。”

    “为什么这么说”

    “从你弟弟妹妹还有你身上都能看出来。”他的目光再度转向窗外更远的地方,“西里斯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的父母是堂姐弟”

    上个暑假西里斯在双面镜中说过的事又回到了艾尔维拉的脑袋里。她含糊地回答“他提到过。”

    “布莱克家的祖宅原本应该由阿尔法德继承,但当时出了点儿意外,最后是我们的母亲继承了那栋房子。”雷古勒斯说,“他们不想让布莱克家的家产外流,所以给父亲和母亲订了婚。当时父亲还没有从霍格沃兹毕业,而母亲已经毕业了三年。”

    也就是说,布莱克夫人比布莱克先生年长四岁艾尔维拉默不作声地喝一口黄油啤酒,没有轻易插嘴。

    雷古勒斯望着地平线上的那一轮光亮,始终没有挪开视线。

    “西里斯一直认为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但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的语气很淡,简直听不出任何感情。艾尔维拉静静等待了一会儿,直到确定他再也没有下文,才谨慎地开腔。

    “这种事我们很难说清楚。”她说,“只要他们都爱你就够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儿像在哄孩子。雷古勒斯略一颔首,调转了话锋“你好像从不担心你的家人会生你的气。”他转过脸对上她的眼睛,“今天你弟弟把你送给他的手套摔到地上,你也并不紧张。”

    “那是常有的事,没什么好紧张的。”艾尔维拉一派轻松地说,“我们经常吵架你知道,就是兄弟姐妹之间常常发生的那种,有时候还会打架。我跟奥利弗打过架,也跟詹姆打过架他们俩也打过。你可能不敢相信,小时候卡丽娜也会跟奥利弗打架。”

    雷古勒斯怀疑地皱了皱眉“你会打架”

    “当然会。”她摆出矜持的姿态,微微抬高下巴“戈德里克山谷的小孩有一半都被我揍过。”

    “你们为什么要打架”

    “你是说跟外人”艾尔维拉想了想,“大部分时候是因为他们欺负奥利弗和卡丽娜。没长大的小孩子总爱欺负人,他们需要吃点儿教训,这个时候就需要大孩子出马了。”她看到雷古勒斯脸上略为困惑的神情,“西里斯没帮你教训过别人吗”

    “他为什么要替我教训别人”雷古勒斯不解,“他和我们的堂姐打过架,但不是因为我。”

    “难道从来没有人欺负过你么”

    “没有。”雷古勒斯诚恳地回答,“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我”

    这是他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问她这么多个“为什么”。艾尔维拉看着雷古勒斯脸上少有的迷惑而认真的表情,倏尔明白了什么。“说的也是,恐怕没人会想欺负你。”她喃喃道,“就算有,你也能自己解决。”

    她想起球队探讨比赛策略时,从没有哪一次把雷古勒斯当成“重点保护对象”,即便所有人都清楚他很容易被格兰芬多的击球手盯上。他们都相信他能够应付,也毫不怀疑他会第一个抓到金色飞贼。

    就像今天下午在赛场上扑向最后一个球的时候,艾尔维拉从没想过雷古勒斯会输给博恩斯。

    “你太优秀了。”艾尔维拉自言自语道。某种东西刺痛了她的心脏,她没有来由地感受到一种莫大的空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布莱克兄弟。

    雷古勒斯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谢谢。”许久,他终于坦率地开口,“我得向你坦白,最开始我接近你是因为西里斯。”他等着她抬起眼看他,才继续说,“我听说那天你们在走廊上发生了争执,而我不希望他和他在斯莱特林唯一的朋友闹得太僵。”

    艾尔维拉一点儿也不惊讶。

    “看得出来。”她当时就隐隐感觉到了。

    “不过事实证明,是我多虑了。”雷古勒斯轻笑,“你们关系很好,不管吵得多严重,都不会因此决裂。”

    艾尔维拉心虚地清了清嗓子。

    “那么后来呢”

    “后来,”雷古勒斯有意停顿一下,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黄油啤酒,“我发现你很优秀,而且值得信任。”他说,“记得穆尔塞伯攻击玛丽麦克唐纳的事吗那天我冲过去阻止他,你是唯一一个站出来帮我的。”

    “我只是觉得不该让你一个一年级生去对付三年级生,更何况对方还在使用黑魔法。”

    “是的,你就是这样的人。”雷古勒斯弯起嘴角笑了笑,“所以在你弟弟中了夺魂咒攻击我的时候,你也第一时间冲出来帮助我。”

    艾尔维拉沉默下来。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但她意识到她的这些举动对雷古勒斯来说很重要。

    “我有自信解决绝大部分问题,艾尔维拉。因此我从不认为我需要帮助,也并不在乎有没有人站在我这一边。”雷古勒斯注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地告诉她,“但是你让我感觉到,有一个能够信赖的朋友是件很重要的事。我不需要总是保持冷静,不需要时时刻刻避免犯错。我可以偶尔松懈一点,就像你说的放松自己绷得太紧的神经。”说着他便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艾尔维拉被他这个举动逗笑。

    “你说得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她说。

    雷古勒斯嘴边的笑容很淡,却并不疏远。

    “我很感激你。”他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他记得在更久以前还在他刚刚开始学着骑扫帚的时候,他也曾感受过这种快乐。那时西里斯就在一旁教他,雷古勒斯从不担心自己会从扫帚上掉下来。

    坐在他身旁的艾尔维拉两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如果我说看到你这么高兴,我也觉得很开心,”她眼含笑意,“会不会显得太肉麻了”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艾尔维拉看着雷古勒斯嘴边难得松快的笑意,再一次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刺痛了她的心。她的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不该多管闲事。但另一个声音在对她说雷古勒斯今晚已经对她说得够多了,他对她坦诚以待,她不该有那么多的保留。

    “雷古勒斯。”最终,她动了动自己的嘴唇,“我这么说或许有点突兀,但是”看到雷古勒斯朝自己看过来,她停顿了一下,“在我一年级的时候,西里斯也帮过我。这件事你知道吗”

    他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因此只是安静地望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那会儿我跟他的关系还很糟,我们都看不惯对方,不仅打了一架,还被麦格教授分到同一组关禁闭。”艾尔维拉接着说道,“可他发现屁股蛋三人组在针对我之后,居然出手教训了他们。当然,事后他对我的态度依然很糟。”

    她尽可能轻松地耸一耸肩膀。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大概明白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看起来对很多人都有偏见,但那种偏见的开端通常是对事不对人的。他有自己的是非观很严格的是非观,他一直在用它评判身边的一切。”

    说完,她小心地去看雷古勒斯的眼睛。

    “你懂我的意思吗”

    雷古勒斯一言不发地同她对视。他的神态很平静,平静得几乎没有透露出一丝情绪。

    “我知道。”半晌,他才说。

    然后他移开视线,重新望向塔底漆黑的湖面。艾尔维拉垂下眼睛喝一口黄油啤酒。有那么一阵,他们谁也没说话。

    “我们其实很不像兄弟,是吗”过了好一会儿,雷古勒斯突然开口,“他和波特更像兄弟。”

    他的口吻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就好像在陈述黑湖底下的巨乌贼有多少条触手。

    “这太正常了,我也一直认为奥利弗更像詹姆的弟弟。”艾尔维拉试着让气氛轻松一些,“坦白说,詹姆和谁都像兄弟。你在任何人身上都能找到他们的共同点。”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他一眼,“其实从某方面来看,你和詹姆也挺像兄弟的。”

    雷古勒斯显然把她最后那句话当成了她一时兴起开的玩笑,他淡笑着摇摇头“可他们都是格兰芬多。”

    一丝笑意在艾尔维拉的嘴角浮现。

    “你知道你其实可以跟分院帽讨价还价吗”

    雷古勒斯将疑问的目光转向她。

    “我也是一年级跟西里斯大吵一架之后,才想到这个问题的。”艾尔维拉曲起一条腿,伸出手抱住膝盖,“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分院帽决定我们该去哪个学院。可实际上我们自己的选择还有坚持这个选择的决心,似乎更重要。”

    这种说法似乎引起了雷古勒斯的兴趣。

    “你的意思是,分院帽会考虑我们自己的选择。”

    艾尔维拉点头,回头向窗外的格兰芬多塔望过去。

    “如果分院帽说我该来斯莱特林,而我真正想去的是格兰芬多那么今天这个时候我就该坐在那座塔里了。”

    “但你来到了斯莱特林。”雷古勒斯冷静地说,“还和我们一起赢了今年的魁地奇揭幕赛。”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语气里总是有一种十拿九稳的高傲。在这一方面,他们布莱克家的人全都一个样。

    “没错。”艾尔维拉笑了,“这就是我的选择。”

    她轻轻活动手腕,摇晃膝前的黄油啤酒瓶。“要是真让分院帽全权替我们做决定,说不定被分去格兰芬多的会是你呢。”她拿出自己开玩笑时特有的语气,“毕竟你可是狮子的心脏。”

    雷古勒斯翘了翘唇角,骨节分明的五指轻松地握着手中的酒瓶。

    “我从没想过要去格兰芬多。”他偏首望向云层上忽明忽暗的星光,“也从没有后悔来到斯莱特林。”

    事实上,他一直对此引以为傲。

    艾尔维拉弯起眼睛。

    “我也是。”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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