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闭上了眼睛。
    她好像清醒了许多,又好像没完全醒。
    可顾辞年看得出来,她还是难受的。
    顾辞年看着她蜷缩在一起的瘦削的背影。
    拉下一半的拉链后露出一片莹白的背。
    线条绵软而美好。
    他关掉落地灯,借着月光,从背后轻轻拥住了她。
    “甜甜,”顾辞年唇角贴在倪布恬的耳廓边,气息清浅又温热,声音压抑着“不逾的父母是不是对你不好倪天易”
    他轻吐口气,忍着心痛才说出后面半句“是不是伤害过你”
    随着他话音落下,怀里的女人脊背不自觉变得僵硬,紧绷。
    顾辞年一颗心虚虚渺渺地往下落。
    他在一片温柔月色下疼惜地亲吻她的耳垂。
    “别怕。”许多话在胸膛里来来回回地翻滚着,他最终也只是艰难地挤出这么一句。
    不知过了多久,倪布恬拽住了他的手指。
    紧紧的,死死地抓住。
    “你不要相信网络上的那些话,那些都是假的。”
    她语气有些急,像是在辩驳,又像是无可奈何。
    她可以不在乎那些不重要的陌生人潜藏恶意的揣测,却没有办法忽视顾辞年的感受。
    怕他为自己难受,又怕他想东想西。
    倪布恬背对着她,背脊紧紧贴住他的胸口,感受着他温热的胸膛和强有力的心跳声,那些焦灼不安像是被丢在一汪春水里,慢慢被抚平,涟漪渐缓。
    她慢慢放松下来,可声音还是发紧“他有躁郁症,画不出画时就会喝酒”
    她声音渐渐低软下来,像是沉浸到了那段回忆中,“喝醉时,他总爱在画室里摔东西,疯了一样地撕书,有时候会”
    她哽住,不再说了。
    顾辞年连呼吸都忘了,就那样在月光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听她的声音又缓缓发出来,像是隔着遥远的距离,掩去鲜活的痛感,平静而麻木“那次是他最后一次动手,高三暑假,不逾不在家,我在午睡,他喝醉了,忽然冲进房间,把我拽起来”
    “他像疯了一样,扼住我的脖子,踹我的肚子,用鞋底踩我的脚趾。”
    “我抓不到可以反击的东西,又痛又气我大喊着,说要和他断绝亲缘关系,骂他是禽兽,骂他和祝杏儿关系不正当,对不起我养母,他被我激怒了,把我丢在墙角,撕扯我的领口”
    透白的月光下,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刀,刀尖锋利,一下一下地戳进他的胸口,深深扎下去,旋转,再旋转,又鲜血淋漓地拔出来,再戳进去。
    顾辞年痛得眼角通红,下颌紧咬着,绷紧着,胸口像是随时都要爆开。
    听她那样平静地讲述曾经经历过的痛苦,觉得凌迟也不过如此。
    肉体的疼痛比之于此刻的心痛,或许还要来得再痛快些。
    “他没有对我怎么样,真的没有。”
    埋藏心底多年、从不敢触碰的噩梦被惊醒,倪布恬忽然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眼泪浸在他胸口,她艰难地强调着“不逾回来了,不逾打了他,后来我就和他断绝了关系,再没有联系过。”
    她吸着鼻子“他只是撕扯了我的领口,他没有碰到我,他也不敢碰我”
    她声音低沉地像在梦呓“他知道我是他女儿”
    他收养了她,培育了她,曾经给过她很多爱,很多希望,可后来也伤她最深。
    倪布恬曾经有多么感激他,后来就有多么恨他。
    许许多多个失眠的夜里,她一遍遍地质问自己,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会不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
    后来,她悲哀地发现,她还是愿意跟他走。
    因为那个时候,她太想要一个家。
    过往像是基因,深刻在骨骼里,无论后天做出多少努力,都无法冲刷。
    每一个属于过去的选择造就了今天的答案。
    如果没有过去,就没有今天的倪布恬。
    所以,她痛苦过,挣扎过,却从不后悔。
    过往经历的每一个瞬间,她都不觉得后悔。
    她只想抓住身边的、眼前的可以抓住的东西,然后一往无前地去奔赴想要的明天。
    “阿忍,你别难过啊。”
    倪布恬轻轻吸着气,蓦然听到身后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藏于呼吸间,几不可闻的压抑着的抽泣声。
    倪布恬茫然地抬手,在昏昧无际的光线中,摸到一手濡湿。
    是他的眼泪。
    他在为她而疼。
    “阿忍,你别难过啊。”倪布恬轻轻拍着他的背,流着眼泪在笑,神经被酒精麻痹着,分不清是胃痛还是心痛,好像连浑身的骨头都在发酸,整个人被泡在柠檬蜂蜜水中,酸涩也泛甜。
    “疼吗”
    顾辞年声音磁哑,像被砂纸狠磨过,有分明的颗粒感,硌着她心口,他手指轻柔地抚摸过她的脖子,肚子,后背被倪天易残暴踢打过的每一处皮肤。
    眼前有无数个画面在重叠。
    曾经仰望月亮,眉眼倔强的江甜。
    那个总云淡风轻笑着,会装傻,会羞涩,也会用力回击的倪布恬。
    这么多年,她一如既往坚毅地生活着。
    纵使一次次掉进泥潭,纵使一次次被抛弃被伤害。
    她也坚强地从泥潭中,开出带刺的花来。
    “不疼了。”
    倪布恬指尖柔软地抚摸他的眉心,眼尾。
    她凑上去,轻轻地亲吻着他。
    “都过去了,我不疼了。”
    顾辞年身上的温度一点一滴地渡过来,温柔熨平她心上的每一处伤疤。
    她终于觉得释然。
    好像一直在憋着一口气,一个人负重在雪中走了许久许久,终于才与他重逢。
    哭着笑着把过去的这些年当成一则故事讲给他听。
    故事到尾声,那些压在心口的重量一点一滴地散去。
    所有的不甘和怨怼都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她终于真正感觉到释然。
    “都过去了,我不疼了。”
    她笑着,吻他的潮湿的眼尾,吻他的眼睛。
    “我有不逾,还有你呀。”
    “以后你有我了。”
    顾辞年咬着牙,压抑克制,一字一句,在月色下虔诚许诺“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以后我会是你的骑士,你的盔甲,你的拳头。
    你的随心所欲肆意妄行。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为绝美爱情流泪的一天
    难道你们以为这一夜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当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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