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哪里”
    寒气渗骨的夜晚, 压切长谷部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如梦般地一抬眼,便望见了那张已带上了疲惫病容的面庞。
    “主。”
    他将手放在膝盖上, 再次顺从地低下了头。
    “今夜凉气重, 请多披些衣服吧。”
    “不必了。”
    灰粉发色的女人轻轻地咳了两声,撑着他的手缓缓走下高榻, 绣着精致刺绣的布料像是蛇鳞一般摩挲着地面。
    他搀扶着她缓缓走至窗口, 长廊之外有微风拂过, 吹落几片夜樱花瓣。
    “长谷部。”
    “是。”
    这幅景象实在太过美丽,导致他在听见审神者的声音之时, 险些以为是幻觉。
    “你知道,我今天召见你,是为了什么吗”
    女人已然被病痛折磨得无比虚弱,声音就像是破旧的风箱那般沙哑, 说话的间隔会停留很长时间。
    “恕我愚钝。”
    压切长谷部重重地垂下头,嘴角已然抿成一条直线。
    “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樱花了。”
    一向阴晴不定的审神者却没有因此而勃然大怒,而是低低地笑了一声, 伸出颤抖的手去接那片被吹落的花瓣。
    “可以和主人一起欣赏美丽的花是我无上的幸福。”
    他轻轻地应道。
    “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空气之中似乎只剩下了风吹着树枝晃动的沙沙声。
    “什么都记不清了。”
    压切长谷部沉默着,他看着面前的主人抬起头,粉色的双眸之中倒映着晃动着的樱枝,第一次在他的面前,露出了少女般天真而又茫然的表情。
    半晌, 她才把视线转向了他。
    “我一直觉得你很像一个人,但是他不像你。”
    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好像愣了愣,凝视了他许久,困惑地垂下眼。
    “你喜欢吃糖吗”
    「长谷部」
    「长谷部长谷部」
    极端模糊的记忆里,似乎也有这样的一个人。
    谁在叫我
    那个模糊的人影像是一团光那样跑到他的面前,在他的手心里塞进什么东西的刹那,他的舌尖瞬时溢起一抹蜜甜。
    是谁
    心脏开始隐隐作痛。
    他忽然又听到冥冥之中的一个声音,似乎很开怀地笑着,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眼中闪着晨曦般的辉光。他看着她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
    「我的名字是花本神代。」
    「一起回家吧绝不会丢下你的。」
    压切长谷部
    「我的刀刃,现在只为现任主人而存在。」
    压切长谷部
    「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被抛弃。」
    压切长谷部。
    「我已经,不想再被抛弃了。所以,我先走了。」
    「就让我,与您在地狱里再会吧」
    门被拉开的清脆响声。
    压切长谷部抬起脸,目光所及的方向是那个正缓缓地流着泪的女孩,她有着和神代一样的粉色头发,和神代一样的樱粉双眼,和神代一样在笑的时候会弯起同样弧度的嘴角。
    他忽然想起在自己初有意识的那年,刚刚生产完的女人看着床边的婴儿,目光比最温暖的春风都要柔软。
    她是她的延续。
    「我已经不记得了很多事情,之前的我不是我也不是任何人。」
    「在我死前,对他人说的话里就算是,对她所说的,你也绝不能相信。」
    「对我保证。」
    「辅佐她保护她从今以后,请把她当作我吧。」
    「她会是下一任的审神者如若,她不愿意的话,也请不要勉强她。」
    「我希望她幸福。」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拜托了。」
    “长谷部叔叔。”女孩呼唤着他的名字,轻手轻脚地朝他走来,似乎是屋外的阳光太过刺眼,她的面容渐渐地模糊起来,变成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他突然笑了起来。
    “遵命。”
    这是沙耶第二次见到沢田纲吉。
    她在空旷的大厅等了许久,踌躇不安地坐在座位上,紧紧地握着身旁锖兔的手。另两边站着一排面无表情的黑衣男人,透过墨镜看过来的目光不甚清晰。
    头顶的冰凉光线让她莫名的有些晕眩。
    过了一会儿,她面前那扇颇为精致的大门被打开,走进一位脸上未带什么表情的灰发男人与一个同样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黑色礼帽的少年。
    黑发的少年示意男人俯下身,在他的耳边看似低语了几句之后,灰发男人看着她的目光便瞬间从古井无波突变得热切了起来。
    他大步向她的方向迈步过来,表情因为十分缓和而显得有些怪异,他坐到沙耶与锖兔面前,姿势十分端正。
    “我是狱寺隼人,十代目的左右手。”
    沙耶怔怔地望着他,呆呆地点了点头。
    “我我是花本沙耶,这是锖兔。”
    对方同样轻轻点了点头,轻轻看了眼锖兔后便收了回来。
    “少、沙沙耶小姐远道而来,应该很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即使他表现得十分稳重,沙耶也能从中感受到些许热情的意味,她眨了眨眼,有些艰难地挥了挥手。
    “不用了我马上就会走的。”
    “那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沙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与锖兔对视了一眼,刚想开口询问他纲吉叔叔在哪里的时候,大门再次被人打开了。
    “隼人。”
    有些低沉且无奈的声音在这房间内响起,沙耶几乎是瞬间便站了起来,莫名的眼泪霎时从眼眶之中落下。
    「那是个晴天。」
    她忽然想起母亲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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