锖兔觉得, 他或许应该和「自己」谈一谈。
    从电影院回来后,他在房间里坐了很久,直到「自己」自愿从他面前出现。
    那是个异常锋利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漆黑的和服, 肉色的过长头发用红绳高高地扎起, 腰间别着佩刀,发侧挂着狐狸面具。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上, 那一双银色的瞳孔无悲无喜, 黯淡且死寂。
    恐怖以及战栗。
    “什么事”
    男人的声音冰冰凉凉, 他看起来比他年长一些,身体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在灯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他们俩共用同一具身体,他应当知道他想问什么,这明显是明知故问。
    “你是幽灵”
    锖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强压下心中那令人窒息的荒诞与不安, 才勉强不让自己的声音那样颤抖。
    对方没回话,只是侧过脸去看向了放在他身边的背包,伸出苍白的手在里面翻找,悬挂在耳垂上的红色耳饰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锖兔望着那条暗红色的耳饰, 晦涩的恶心感在一瞬间翻涌而上,他冲到卫生间呕吐,像是个将死之人般地咳嗽着。
    他认识那耳饰。
    在梦里,属于粉发少女的鲜血缓慢地蔓延开来,一点点地染红了珠花之上的流苏。
    卫生间的水汽带着潮湿的腥气,锖兔从水池里抬起头来看向镜子内的自己, 突然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又响了起来,水滴顺着他紧绷的下颚流下。
    滴答,滴答。
    “这个归我。”
    男人瘦削且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拎着一袋包装精致的饼干,锖兔模糊地回想起来那似乎是少女在电影院里送给他的东西,耳边突然萦绕起了她的声音。
    「希、希望您能好好尝尝我做了很久才成功的」
    之后的记忆他只能模糊地回想起某些片段,手指划过光滑肌肤的触感,指尖陷入白嫩大腿的软肉之中,少女隐忍且不安的喘息,像是萦绕着盈盈雾气的樱粉眼睛。
    「不要」
    他猛地甩了甩头,晃掉脑袋之中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碎块,发狠般地想从男人手中抢过那包饼干,却被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动作。
    “那是沙耶送给我的东西。”
    锖兔紧紧地抿住了唇,冰冷且厌恶地望着他,与那双毫无光亮的银色眼睛对视时,令人颤栗的嫉妒与戾气带着血腥的气味传递了过来。
    那是常年从血海里厮杀而出的血气,痛苦而又残酷,尚且生长在和平年代的锖兔深深缩了缩瞳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何等的弱小。
    “锖兔”那双空洞的银色瞳孔在此时忽然动了动,他看着在他面前,只受过少量训练的身体已然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的少年,嘴角不甚明显地勾了勾,露出一抹讥讽与嘲笑的笑意。
    “你对沙耶做了些什么”
    比他稍微矮上一截的少年却在这时抬起头来,轻轻地询问着他。
    “她不愿意的事情,你不要”
    “凭什么。”
    “锖兔”的眼神之中带着渗人的危险,眼中的暗色幽深,仿佛从地底的最深处挣扎着爬上的怨灵。
    “你凭什么,这样和我说话”
    无法控制的嫉妒与怨恨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他的心肺,他望着他,几近恶毒地想着。
    这个手上没有沾染过一丝鲜血、什么都无法懂得的,幸福且无惧地享受着她所有的「锖兔」。
    上苍为何如此不公
    午夜梦回之时,他也曾无数次地想过,若是生长在和平年代,或许所有的幸福都将触手可及。
    可是没有如果。
    “废物。”
    少年忽然变得沙哑的嗓音突然响了起来,如同破旧的鼓风机那般破败,双眼却像是一柄锋利的利刃,直直地刺了过来。
    “作为一个男人,既然保护不好她,你就应该去死。”
    尚显青涩的少年,那双如月光般明亮的双眼里,此刻翻涌着的却是如黑泥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不要,染指,我的,沙耶。”
    寒气顷刻间自尾椎骨窜起,似乎想要冻结他的脊背。
    让人作呕的粘稠血腥气在这间房内弥漫开来,窒息般的寂静之后,穿着漆黑和服的男人突然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是何等的悲凉,伤痕累累,疲惫不堪,毛骨悚然的寒气仿佛要冻结骨髓,锖兔极度冷漠地望着他,直到他冲过来,狠狠地掐住他的喉咙。
    “你说得对,我应该死的,我早就应该死了。”
    男人的眼白在此时已然全黑,像只丑陋至极的怪物,脸上堪堪维持着表象的肌肤像是玻璃般碎裂开来,迸出血花,止不住血,啪嗒啪嗒地落在脚下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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