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南平候找过我,希望我能,让王上您有去无回。”连城璧嘴角噙着笑,说出的话却十足的大逆不道。
    熠王脸色渐沉“那之前的刺杀”
    “不是我,乃是上任武林盟主沈飞云所为,可能是沈盟主的鞠躬尽瘁让南平候误以为我也很乐意为他效力,所以在沈盟主尸骨未寒之际,便找到了我。”言语间不加掩饰的嘲讽之意,反倒让熠王胸口的郁气有所消散。
    “哦,你倒是有骨气。”
    “说来惭愧,我如今所做之事与沈飞云并无不同,都犯了江湖与朝堂互不干预的大忌。”
    “没那么严重”熠王正欲宽慰,若不是他来通风报信他还不知要毫无防备地经受多少蹉跎。
    “可就算成为整个武林的罪人,为同道唾弃,我也请求王上派圣女救救内子,在下愿替王上扫除一切障碍,万死不辞。”
    连城璧眼中闪着的光,叫熠王欣赏不已,抛开身份地位不谈,这样对外深明大义,对内又柔情似水的性情中人正是他一直想要结交的。
    “秦潼,去请圣女。”
    无霜皱着眉,额头开始冒出冷汗,她又做梦了,梦里是小姐初学骑马的那一年,不顾规矩,让她也挑了一匹马,她们就这么策着马畅游天地间,看过桃红漫枝头,残荷染新绿,一直走到一个山谷,小姐扑进萧十一郎怀里,他们共乘一骑,头也不回地跃向远方,她想叫住小姐,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抚上自己的喉咙,胸口却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她栽下马,却落入一个温热的却满是血腥味的怀抱,看着他不断涌出鲜血的胸口,无霜哭了,她伸手去堵,弄得满手濡湿,可血怎么也止不住,她抬头看向面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青紫的连城璧,他冲她笑了笑,气若游丝“忘了我吧,好好活着。”
    无霜猛地睁开眼,飘逸的绢纱映入眼帘,这儿不是无垢山庄,她在哪里
    “你醒了”一张讨喜的圆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眉宇间的稚嫩让她放松下来,是个小姑娘,而且对她没有恶意。
    “锦觅,锦觅,连夫人她醒了,小莲,小莲,你家少夫人醒了”
    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少女便欢欢喜喜地向门外跑去,无霜只得将满腹疑问放回肚子里,还好小莲还在,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不是一个人。
    “好了,好了,羌活,你太兴奋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无霜起身起到一半,就被一道清亮的女声吸引,不是小莲,那应该就是那位叫羌活的小姑娘嘴里的锦觅了。
    清冷的药香袭来,娉娉婷婷的身影翩然而至,无霜被那双含情脉脉的秋水剪瞳一看,竟忘了接着起身,待锦觅轻柔地替她竖好靠枕才回过神来。
    “可是锦觅姑娘”
    无霜盯着面纱下隐隐绰绰的面容,心生好奇,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位是和小姐不相上下的大美人,只是江湖上有这样的绝色,她怎么从未听闻,戴着面纱,不露真容,难道这里是哪位高人的隐居之所连城璧到底把她送到了什么地方,他又去了哪里,想到之前那个梦,无霜心中惴惴不安。
    “正是,连夫人唤我锦觅便好。”锦觅挽起无霜的袖子,看着蜿蜒了整个手臂的红线,皱起了眉,冰凉的手指搭上无霜的手腕。
    她在替自己把脉,无霜意识到,本以为和那位羌活姑娘一样是个学徒,没想到她就是大夫,竟如此年轻。
    “我只是替你暂时压制住了蛊虫,还在找杀死它的方法,在这之前,你要调理好心绪,不要有太大的波动。”
    锦觅没想到连夫人身上的蛊虫这般难缠,之前连夫人昏迷不醒,蛊虫并不活跃,她便趁机将它压制,没想到连夫人一苏醒,蛊虫也跟着活跃了不少,甚至有了更嗜血的架势,如此恶毒的蛊法,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底是什么人会对连夫人这样的弱女子下如此狠手。
    “无妨,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清楚,锦觅姑,你不用在意。”无霜笑得温柔,锦觅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连夫人这副模样,说好听点叫想得开,说难听点就是求生欲不强,想到言辞恳切的连城璧,对比太鲜明,以至于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可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事,她也不好过问太多。
    她要做的就是治好她,也必须治好她,不光是因为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更因为秦潼说过,连夫人的夫君对鸦,熠王殿下很重要,而连公子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治好他的夫人,这是她能为他做的,不多的事中的一件了。
    “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治好您的。”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锦觅干巴巴地又补了一句,无霜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这位姑娘似乎并不善与人交际,倒真像是避世已久,不谙世事,却也透着几分可爱。
    “少夫人”小莲的出现打破了屋中略显沉闷的气氛,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不好直接告退的锦觅松了一口气“小莲你照顾好你家夫人,我再去翻翻医典。”
    “是,有劳锦觅姑娘了。”小莲将锦觅送出门,看着她把探头探脑的羌活也一并带走后,将门关好后,扑到无霜床前“少夫人,您总算醒了”
    无霜看着小莲通红的双眼,有些心酸,难为她小小年纪就替自己操碎了心,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小莲瘪着嘴,声音染上哭腔“少夫人,您可千万不能丢下小莲,小莲就只有您和嬷嬷两个亲人。”在她心里,少夫人就是她的亲姐姐,和嬷嬷一样亲。
    无霜手一顿,柔声细哄道“怎么会,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察觉到她的停顿,小莲拱了拱她的手,像只不安的幼崽“真的吗”
    “当然,就算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锦觅姑娘吗你知道吗,这是我这两个月来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有心痛。”无霜拨弄着小莲的碎发,锦觅确实很厉害,她之前痛到连呼吸都不敢,现在却好得像个没事人一样,连飞大夫都头疼的蛊虫却被她轻松压制,这样的医术,在武林中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露。
    无霜握住小莲的肩膀,直直地盯着她“小莲,老实告诉我,这里是哪里,连,你家少爷,他现在又在哪儿”
    小莲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儿是哪儿,少爷只说带你来治病,我下了马车之后就一直待在这个小院里,这里除了我们就只有锦觅姑娘和羌活姑娘了,锦觅姑娘不让少爷靠近您,说会刺激蛊虫,我也有几日没见到他了,苍苟,苍苟大哥说,少爷要替这宅子的主人办件事,我有什么事找他就行。”
    无霜心悸得厉害,抓住小莲的胳膊“我要见他,小莲,我要见他。”弄得这么神秘,很难不让她怀疑连城璧做了什么傻事,就像当初她换血一样
    “可是锦觅姑娘说过”小莲面露难色,少夫人愿意见少爷,她自然再高兴不过,可若是因此刺激了蛊虫,惹得少夫人复发,她可真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小莲,求你,让我见见他。”无霜的眼泪让小莲瞬间慌了神,少夫人即便再痛苦,呕再多血,也从未在她面前落过泪,今天竟因为担心少爷如此失态。
    “少夫人,您别担心,我,我这就去找少爷。”
    小莲屋前屋后地转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冲着屋檐猫叫似的叫唤“苍苟大哥,苍苟大哥”
    久久无人应,她不由得犯起了嘀咕“奇怪,上次明明是从这儿出来的啊。”
    “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小莲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苍苟高大的身影,才放下捂住胸口的手,小碎步蹭到苍苟身旁,掩着嘴凑到他耳边“苍苟大哥,少夫人想见少爷,你能不能给少爷说一声。”
    苍苟不适地别开头“她不要命了”
    小莲一愣,随即张牙舞爪地拍打他“你听听你说得这叫什么话,少夫人就想见少爷一面怎么了,他们可是夫妻,她担心他都不行吗大不了见的时间短一点”
    在苍苟冷冷的注视中气势渐弱“实在不行听听声音也行啊,苍苟大哥求你了,去请少爷吧,啊,好不好啊。”
    苍苟面无表情地从小莲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就因为赶了几天的车,这个没眼力见的丫头好像真的把他当成一个普通车夫了,居然敢对他上手,她要是知道她抱着的这只手上沾过多少条人命,保管她吓得哭爹喊娘。
    看着还在努力眨巴着自己圆眼睛的小莲,苍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许是年纪小,心肺还没有长全,才能把所有事情都想得这么简单,若是她像屋里那位一样敏感多思,想想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啪”窗柩被小石子击打发出细微的声响,立马引起了严阵以待的小莲的注意,她连忙将无霜扶到窗边,仔细替她拢好身上的披风后,将窗户支开一个小缝,然后回头对着开始失神的无霜叮嘱道“少夫人,您可千万不能开窗,您听听声音,知道少爷好好的就行了,这可都是为了您好,您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再也不帮您了,等您好了再见少爷吧”
    无霜点了点头,眼中闪着细碎的光“谢谢你,小莲。”
    小莲见一切安排妥当,便捂着肚子“唉哟,唉哟”地叫个不停,出门去了。
    树上的苍苟听着中气十足的痛叫朝药房而去,不由得翻了个白眼,真假
    再一扫凭空出现在窗前那道笔直的身影,毫不犹豫地飞身离去,他是不要命了才敢听主子的墙角,有意思吗,正正经经的夫妻弄得像偷情一样,偏偏主子还好像很吃一套的样子,自从今天下午他传完话之后,嘴角就没下来过。
    看着渐渐倒映在窗纸上的人影,无霜呼吸一滞,是他,真的是他,他没事,眼泪在不知不觉间滑落,谁都没有说话,仿佛这样时间就能过得慢一些。
    “你就打算这么看着我直到天亮吗”连城璧率先开了口,他可不甘心只看着她的影子,好歹也听听声音,她都多久没正经跟他说过话了。
    无霜想抹掉脸上的泪痕,又怕被他看见,只能掐着自己的手心,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又冷漠“你和这里的主人做了什么交易”
    连城璧愉悦地眯起了眼睛,不关心自己的处境反倒先问起他的情况,即使伪装得满不在意,还是一开口就暴露了对他的在意,她这口是心非的毛病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又恼又爱。
    “我替他清理一些碍眼垃圾,他让你不再受蛊虫的折磨,如何,是不是很划算的买卖。”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无霜的心拧成一团,哪有这么简单,这段时间满地求饶的名医和珍贵的药材已经告诉她这蛊有多难除,既然是交易,那必然是难易相当的差事,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么轻松。
    “我不需要你打着为了我的旗号,做些无耻的勾当,就像你对沈家一样。”无霜咬着牙,再次撕开结痂的伤疤,噬心之痛也好,悔恨交加也好,这些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她不想再拉一个人陪葬,尤其是他。
    “无耻吗确实无耻,无霜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都不想除去你体内的情蛊,因为不管你再怎么否认,它都会告诉我你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你爱我,深爱着我,即使痛不欲生也还是爱我。”
    连城璧的手指抚上窗纸上微微颤抖的无霜的影子,细细描摹她的轮廓“它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可我必须除掉它,因为,我想要你活着,你活着,这世上才有人不顾一切地爱我,只有你活着,我才会爱人。”
    无霜捂住耳朵“别说了,你别再说了。”连城璧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他依然是他,自私残忍得让人心疼。
    她将连城璧的声音阻隔在外,却将自己如擂的心跳听得清清楚楚,连城璧近乎疯狂的剖白,再一次让她心动了,或者说,不管他做什么,只要是他,她都会止不住地心动。
    “等你好起来,等我回来,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因为我们彼此相爱。”这是沈璧君倒在他刀下时对萧十一郎说的话,她说“相爱的人不会被分开,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彼时的他只觉得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实在太好笑了,笑到他忍不住让沈飞云救走了他们,因为他想知道他们还能闹出什么样的笑话。
    直到今天,他不由自主地对无霜说出这句话,他才明白,那不是笑话,那是他从未有过,但无霜一直渴求的东西,所以他一直笨拙地学习着,只要无霜还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他会学会,然后全部都给她。
    无霜放下手,只听见他的这一句话“你要去哪里”慌乱甚至踢倒了凳子。
    连城璧按捺着想要冲进去的冲动,他赌上所有,才让熠王和圣女答应救无霜,这样见她已经违反了约定,事到如今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不用担心,只是去处理一些小事,就像她们说的那样,我不在你身边,你才能好得快一点”
    连城璧怔怔地看着从窗缝里滑落的手镯,是他送她的第一个东西,雕着萤火虫的银镯,自成亲后他就没有见她戴过,本以为她是嫌它太过粗糙,没想到,她一直带在身上。
    无霜有些沙哑的声音从窗后传来“连城璧,我不想原谅你。”
    “但如果你能帮我找回我的手镯,我也许会重新考虑。”
    连城璧将手镯捡起,细细擦拭干净,揣进怀里,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好。”
    他不会再给她考虑是否要原谅他的机会,因为从今以后,只要她认为是错的事,他都不会再做,他愿意成为自己曾经最不屑的“好人”,所以他拒绝了南平候,找到了熠王,从这场交易开始改变,这不光会是她的重生,也会是他的新生。
    待窗外的身影消失,无霜缩在墙角泣不成声,她自小跟着小姐,习课读书,自以为明白事理,心怀正义,可事实上,她会因小姐的私奔而窃喜,因沈夫人之死觉得解脱,甚至会因那些人是死在他手里,而不是伤害他而感到庆幸,他就像一面镜子,将她心底那些刻意忽略的阴暗,清清楚楚地映照在她面前,说什么不能原谅他,其实自始至终,她不能原谅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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