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样的发展是被拦腰抓起,身上带着被利爪洞穿的血洞从高空坠落,还是被鹿角顶起,在四匹巨鹿间皮球似的胡乱顶撞又或是被狂风卷起,风刃割裂身体,鲜血混杂内脏四溅,或是侥幸落地,慌不择路地在十数只铁蹄间逃窜,随时可能被踢飞,被踩踏

    好痛啊,每一次都好痛

    憎恨灼烧着它,可口中却违背意愿地吐出字句。它在求饶,它在道歉,它在讨好它们

    它居然在讨好它们在这么多次伤害之后,它居然还在讨好它们

    它明明恨不得它们在下一刻通通死去,死于烈火焚心,罪孽的业火应该烧穿虚伪的皮囊,将那些骨髓里都流淌着恶毒的骨头扯出来扔到太阳下炙烤折其翅,拔其爪;削其角,斩其筋;它们的眼睛应该被挖出来捣碎,舌头应该被切下来腐烂

    松鼠死死的咬牙,不愿意开口,因为它知道一旦开口那将是如何违背自己内心的奴颜婢膝。

    松鼠的弱小,不仅在于体格娇小,力量荏弱,还在于它无法控制。

    它无法控制地倾吐“谎言”,露出“假面”。

    它,为什么要出生

    为什么还没死去

    这绝望的,看不到未来的悲惨命运。

    但是,它早已麻木的命运,这一次没有到来。

    它听见风声在远离,苍鹰惊慌的唳叫,底下慌不择路的奔跑。原来它们也会怕么会发出像被掐住喉咙的母鸡那样滑稽的叫声,也会像被踢踹好几脚的老狗那样喘着粗气奔逃

    松鼠无声的笑了,快意而扭曲即使是今天就这样死去也没什么不甘心了。能在死前看到这样滑稽到令它发笑的丑剧,能看到只会欺凌弱小、欺软怕硬的哥哥们露出这样的嘴脸,实在是太令它高兴了。

    它知道为什么它们会害怕成这样。

    因为它正看着呐

    无数漆黑的锁链自虚空中浮现,它们紧紧绑缚着眼前的巨树,像是菟丝子缠绕着选中的寄主那样用力。每一条锁链都绷得笔直,然而缠绕在巨树身上的那部分却及其缓慢地游动着、颤抖着。像是不安的、自冬眠醒来的蛇,明明预感到了危险的临近,却无法舒展开僵直的身体。

    这株巨大的菟丝子发出痛苦的嘶声,它已然濒临极限,不堪重负,每一条锁链上都传来清脆的裂金之声。象征脆弱与毁灭的裂纹快速生长着、攀爬着,布满了锁链漆黑冰冷的表面,像是另一种不怀好意的寄生植物。

    一直被压制、被伤害、被迫陷入沉睡的世界之树,即将苏醒,两个庞然大物的战斗无意间救下了一只小小的松鼠。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不,应该是单方面的见面。

    树无意,它却用心了。

    那天的争斗算是两败俱伤,谁都没有占据上风。世界树从沉睡中苏醒,但仍无法彻底脱困,只能分出一个人型傀儡出来活动;用来困住世界树的特制锁链几乎被悉数毁去,只有寥寥数根得以幸存,上面裂痕遍布,看起来随时能步同伴后尘。这些锁链都是用奥丁截留下的尤弥尔血肉和金加仑海沟底部的玄铁制成的,是克制世界树的绝佳兵器,也蕴含着巨大的能量。现在它们几乎都归了世界树,想来吸收了这股力量之后世界树就将彻底脱困。心腹大患离开牢笼,不知会是怎样的混乱无措

    可松鼠不在乎这些。它只是在树上做了个窝,默默的躲在一旁,关注着树的一举一动。

    它的六个兄长们不敢明目张胆的靠近树,这很好。它的靠近被无视了,或者说默许了。只要没有攻击的举动,它就可以一直安安静静的待着。巨鹿与苍鹰依旧拿它取乐,但只要被树看见,它们就会被阻止。

    树闲暇时只是站在树下,看一朵花。那朵花是浅浅的粉色,在满目的绿色中有一点小小的惊喜。可是这也不值得看上个几十年呀松鼠很是疑惑,看着树一直站在那,不动也不说话,静静看着花开花落。

    其实它也一直躲在原地,看了几十年,只是当时一点都没发觉。

    终于有一天,小小的松鼠鼓起勇气上前问话。毛茸茸的尾巴盖住爪子,松鼠蹲坐在粉色小花的后面,竭力控制声音里的颤抖。

    “你,你好呀。”

    “”

    “你好。”

    松鼠得到了一个微笑,于是他也拥有了一朵能看几十年,不,几百年几千年都看不够的花。

    松鼠拉塔托斯克,自谎言中诞生,造父视他为无物,同源而生的同胞欺凌他。他前生的数百年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深入骨髓的伤痕与鲜血,辱骂与嘲笑。无力反抗的弱小与无法自控的谎言让他活得像是个蹩脚的笑话。

    可是,他终于有了一朵花。

    他看见花的颜色,那是温暖的微笑与平和的交谈,偶尔还能得到一个轻柔的抚摸;

    他闻见花的幽香,发现不是所有造父都是那般无情,也不是所有生命都如他的兄长们那般傲慢和暴虐;

    他听见花开的声音,是自己在说

    不管是谁,都不允许伤害他的花。

    他唯一的花,他仅有的花,他珍惜的放在心上的花。

    谁敢伤害他的花,他就杀掉谁,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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