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之舟两次错过事业发展的黄金期。
    第一次是九歌播出后爆红, 影视邀约蜂拥而来,她推了所有电视剧,完完全全摒弃流量路线, 专注李泽的电影寒山, 不料一场车祸, 让她的事业直接跌入低谷。
    第二次是加入泊舟娱乐后, 凭借九歌积攒下来的国名度,江清梦采用娴熟的营销手法,以流量造星的方式, 令沉寂的姜之舟再度翻红, 事业重新进入上升期。后来江清梦因为那场事故远走他乡,姜之舟接手她在泊舟的工作, 导致自己的演艺事业陷入停滞,乃至下滑。
    这辈子没上辈子那份一飞冲天的运气,重生的第三年, 娱乐圈迎来影视寒冬,姜之舟在圈里起起落落, 只混成了一个三线小明星。
    前世的十七岁, 她凭借电影惊蛰红遍大江南北, 打败一众前辈夺得金马奖最佳新人奖和最佳女主角;前世的二十七岁,她凭借梦蝶一举横扫国内各大电影专业奖项, 还夺得柏林国际电影节影后。
    前世的成就,也许将成为她今生难以逾越的巅峰。
    曾经抽签算命时,店老板也给过她批语“姜小姐天资聪颖, 成就不凡,但需历涉艰难、遇上贵人提拔,名利方遂意,只是其终不如其始。”
    姜之舟一度以为李泽同样是她今生的贵人,后来发现并不是。
    他对她的知遇之恩止步于前世,今世今世,两人再没多余的联系。
    重生的第三年,姜之舟还清所有债务,已不再执着于追名逐利,此生如果不能逾越前世的高峰,虽有遗憾,但不会成为执念。
    她的执念,唯有江清梦的眼睛。
    钱债易还,人情债向来难还。
    若江清梦这一生都无法重见光明,姜之舟不知道要拿什么赔她。
    姜之舟对江清梦向来存了一份愧疚感和亏欠感。
    从前,姜之舟愧疚自己遗忘了她,心疼她八年来独角戏一般爱得炽热,爱得不顾一切、不求回应,所以想加倍地对她好。
    后来,姜之舟愧疚自己连累她生病。她也曾是一个温柔的小姑娘,开心时眉角眼梢都蕴着清澈干净的笑意,难过时会红着眼眶,哭得像只可怜的小兔子。因彼此的这一段情,激出她内心深处的敏感多疑,姜之舟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向阴郁偏执,无能为力。
    再后来,是愧疚自己亲手把她推向那个剧组,发生了那样不可挽回的意外,连累她双目失明,事业毁于一旦,自己却连最基本的陪在她身边都做不到
    这份愧疚感和亏欠感日渐厚重,几乎快要压得姜之舟喘不过气。
    白天有工作可以分散注意力,夜晚,家中空荡荡,姜之舟在一片寂静中,时常陷入突如其来的自责情绪。
    她无数次想,若没有重生,就在那场车祸中死去,断不至于连累温洵死去,也不会连累江清梦失明
    蚀骨的思念,无法陪伴的愧疚,连累他人的负罪感,加上工作的压力,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常扰得姜之舟夜不能寐。
    精神压力极大时,她需要借助药物才能入睡,有时还会依赖酒精,有时短暂地睡着了,却会突然惊醒,然后辗转反侧到天亮。
    她甚至会纵容自己被负面情绪裹挟、淹没,借以感受江清梦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只是,所有负面情绪只在深夜滋长,白天,她需要把自己从负面情绪中捞出来,带上面具,不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
    最初的半年,姜之舟从未想过要开口倾诉,只是默默承受,自我消解。
    她也不知道要向谁诉说。
    这世上知晓她过去的,除了那两个神神叨叨的陌生人,一个已经逝去,还有一个,远在异国他乡。
    她从未想过要和江清梦倾诉。
    最初的那段时间,是江清梦最痛苦的时光,姜之舟不敢、也不忍心再向她倾泻负面情绪,每天只挑轻松的话题聊,希望能够缓解她的心理压力。
    相隔千山万水,却是江清梦先察觉到姜之舟的情绪不对劲。
    那时两人分离长达半年有余,江清梦的心理问题日渐好转,眼睛还是老样子,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已逐渐适应失明的日子。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从细节末节里察觉到姜之舟低落的情绪。
    姜之舟的话题内容很少围绕社交,不像从前那般喜欢逛街、出游,对工作好像失去了积极性和主动性,很少主动和她谈论喜爱的事物,如电影。
    江清梦试探她,在国内的深夜或凌晨时分,拨一个电话过去,姜之舟从来都是秒接。
    江清梦便猜出她大概和从前的自己一样,整夜整夜地失眠。
    分离前,江清梦把泊舟托付给姜之舟,不仅是信赖她的能力,也有其他考虑在一是担心姜之舟陷入自责内疚的情绪,想用泊舟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的秉性一向是公私分明,不会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二是想利用泊舟的平台,让姜之舟直接对接有话语权、决策权的股东和投资方,比她当演员更能积攒人脉,长远来看,利大于弊。
    当泊舟娱乐重回正轨,姜之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失了部分精神支柱,就好像失了一个赎罪的机会,被压抑的内疚感和负罪感重新占据上风。
    江清梦最不愿见到这样的姜之舟。
    这些年,江清梦眼里心里只有姜之舟一人,对她再了解不过,知道以她的性子,出了这些事,会把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从而陷入自我怀疑、自我否定。
    她那个人,从不会被外来的伤害击垮,只会被内里的认知击溃。
    江清梦曾费尽心机隐瞒病情,为的就是她不被那些负罪感束缚,与自己一同堕入深渊。
    可惜隐瞒以失败告终。
    江清梦隐隐有些后悔,当初为何不多用些手段若能成功隐瞒,此刻,她或许早熬过失恋的阵痛,专注自己的生活,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倍受煎熬。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她们不曾割离,还是一体,那就有责任、有义务在对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伸手拉一把。
    江清梦开始回想,从前自己陷入抑郁低落的情绪时,姜之舟是怎么做的。
    爱、陪伴、信任。
    姜之舟会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表达爱意,让她知道,自己被深爱着。
    其实,一开始姜之舟也爱得很笨拙,笨拙地躲避视线,笨拙地开口安慰,笨拙地伸手拥抱,后来,懂得收敛所有傲气,越发熟稔地安慰与表达,用一腔柔软,包裹她所有的情绪。
    被人爱着的滋味,温暖,柔软,怦然心动,如此美好。
    江清梦想给予姜之舟这种感受。
    她不太擅长用语言表达爱意,更习惯用行动表达。
    她把自己的狸花猫寄回去,代替自己陪伴姜之舟。
    她会姜之舟睡前,督促姜之舟喝一杯热牛奶,弹一些助眠的钢琴曲,温言软语,述说每一首曲子背后的故事。
    她喜欢摸索到后花园,采摘鲜花,每个星期寄一大束回去,直到姜之舟忧心忡忡说“我觉得你家后花园要被我搬空了。”她才挠挠头,问身边的人是不是真的快被她搬空了。身边人给了肯定的回答,她就收手了,改为种花。
    她和糕点师傅学做曲奇饼干,一开始因为看不见,差点把厨房烧了,后来在旁人协助下,磕磕绊绊做出来了,又丑又难吃,她想全丢了。
    姜之舟却让小艾都寄过来,吃了几块,十分难以下咽,最后硬着头皮就着水吃完,和江清梦说“下次少做一些,我吃不下那么多。”
    她听了,觉得这是在委婉嫌弃,于是有些生气。姜之舟察觉到她的沉默不语,立刻违心道“一点都不难吃,很好吃,我全吃完了,就是砂糖放得有点多,齁着我了,下次可以少放一点点,下次你做多少都没关系,我全吃,一天吃不完,就分天吃。”
    她被姜之舟的求生欲逗笑。
    实在是爱得很笨拙。
    笨拙而认真。
    后来,江清梦转换思路,和姜之舟说“我很久没去草原了,你帮我去看一看那里的风景,好不好”
    姜之舟便收拾行囊,定了机票,飞往大草原。
    她做好旅游攻略,把沿途看到的风景,如数描绘给江清梦。
    草原之上,没有高楼建筑,灯红酒绿,只有碧野千里,牛羊骏马。
    天高地迥,心胸跟着开阔,姜之舟学了当地的民谣,四下无人时,一句一句唱给江清梦听;她还学会了拉马头琴,趁着夜色,一曲一曲拉给江清梦听;吃到好吃的,看到好玩的,就买下来,寄给江清梦。
    她的本性一向如此,爱走爱逛。
    从草原回来,姜之舟又去了沙漠、雪山,国内的名川胜景,她在半年之间几乎都走了一遍。
    旅行途中,有不少人认出她,她大大方方与之合照留影。
    其实,很多时候她会忘记自己是明星,是演员,只把自己当一个普通人,用脚步丈量土地,用目光记录风景,描述给爱人。
    她很久没做一个普通人了,进入娱乐圈的那十年,几乎都是活在镁光灯下,追名逐利;重生后这三年,被债务所困,被感情羁绊,也很少能做自己,更不可能像现在这般,想走就走。
    姜之舟开始尝试和江清梦倾诉过往抑郁低落的情绪,以一种看似满不在乎的口吻。
    若是常人,很容易忽略,以为她只是因景生情、随口一提,江清梦却明白那是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于是会一字一句,认真安抚。
    就像两只受伤的野兽,不再藏着掖着,暴露伤口给彼此看,互相舔舐,互相慰藉,一同熬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半年又半年,一年时间过去,某日,姜之舟实在被思念折磨得难受,办了签证,买好机票出国,找到江清梦的家。
    她在江清梦家门口的长椅坐了一夜,没有进去,也不敢进去,更不敢看江清梦。
    她只是很想念她,想让自己离她近一些,以慰相思之苦。
    第二天,月落日升时分,她就离开了。
    回国后,姜之舟开始重新规划演艺事业。
    某天,杜衡打电话告诉她,告诉她林海英的身体每况愈下,恐怕时日不多了。
    姜之舟挂了电话后,连夜赶去北京的医院。
    她和杜衡一同守在林海英床榻,陪恩师走过最后一段时光。
    江清梦离开后,逢年过节,姜之舟都会和杜衡一同探望林海英。
    这些事,她没有瞒着江清梦,尽管明白江清梦会介意杜衡的存在,她也不打算隐瞒。杜衡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只把她当朋友看待。她也确实需要借助杜衡朋友的身份,去探望自己的老师,否则,名不正,言不顺,解释起来太麻烦。
    江清梦确实十分介意,嫉妒心短暂地折磨了她一会儿。
    可她没有多加干涉,也没有胡思乱想,给予姜之舟最大的信任,将浓烈的占有欲,转化为淡淡的醋意。
    她会在姜之舟去找杜衡时,生闷气,好一段时间都不肯弹琴给她听。
    等姜之舟好言好语哄一阵,才肯冷哼一声,揭过这茬,不多计较。
    时至今日,她已经无所畏惧,再没什么好失去的了,要是从前的姜之舟想离开,早在那天病房争吵时就该离开,要是现在的姜之舟想离开,她也会放手,不会拖着她。
    没有姜之舟的爱,她会难过,但不会让自己崩溃。
    林海英在姜之舟重生的第四年与世长辞。
    人到了一定年岁,就开始不断经历送别。
    加上前世的年龄,姜之舟即将迈入三十大关,父母,师长,一个个离她而去,她只能沉默地送别。
    林海英一生无儿无女,无亲无伴,唯有桃李满天下,操持葬礼的也是她的学生。
    姜之舟在那场葬礼上,见到了不少前世的同班同学,以及业内的熟面孔,其中包括李泽。
    李泽看见她,有些讶异,经由杜衡介绍,方才感慨了一句情深义重。
    葬礼结束后,李泽找到她,顾念上回寒山合作失败的旧情,邀她试镜新剧的角色。
    没两天,姜之舟又接到哲滕的邀约。
    哲滕刚从网剧转战电影圈,请不起大牌演员,邀请姜之舟友低情价出演女一号。
    两部剧的档期撞一块了,姜之舟必须二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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