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要不要脸”
    见他们过来,宁大夫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随即,却被担忧和为难取代。
    他深深望着这些孩子,似乎是想牢牢记住他们的样子,刻在脑海里一般。
    几个孩子立马难过了起来,焦急地回望着他。
    “要脸干什么”二当家笑道,“我要命管他是老人还是什么,管用就行。”
    他就是和二皮脸,根本没什么好说的,阿柔便又去说大虎“大虎,你真的要一错到底吗有本事你冲我们来”
    “错”大虎嚷道,“你们三番五次害我,让我无处可去、无家可依。我没早点杀了你们,才是最大的错”
    “别和他啰嗦,他没救了。”阿瑾说道,“你们想走是罢人留下,我让你们走。”
    闻言,宁大夫却说道“我怂了一辈子,不想临死了,还要让你们几个孩子来保护,丢人呐一大把年纪了,好歹让我英勇一回。”
    “死在山贼手里很英勇吗”阿瑾不知道是气还是怕,浑身都在颤抖,“你若就这样死了,我连纸都不会给你烧”
    宁大夫见他这样,反倒笑出了声“人各有命,该我命中有此一劫。”
    不是的。
    阿瑾心里清楚,若不是因为他,贼寇不会抓宁大夫做人质。
    他会在茅草屋安度,或者跟那些村民一样,找个地方藏起来,根本不必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见他的脸色,宁大夫便知道他的想法,疼惜地望着他,说道“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我以为你能看开呢。”
    没错,亲人离世的场面,他遭遇过很多次了,理应看开才是。
    然而,人就是人。
    当一个生命在眼前消失的时候,远远不是再也见不到他那么简单。
    他永远看不开,也不想看开。
    阿瑾攥进手里的小刀,目光坚定地望着二当家“最后一次机会,放了他,就让你们走。不然,我让你们和他一起死。”
    二当家怪笑一声“当我跟你一般年纪吗放了他,我才真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说了让你别管我。”宁大夫似乎觉得好笑,嘲讽二当家,“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药渣吗竟然拿我去威胁官家人,我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可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二当家却笃定官家人不会看他死,因为他们最是爱惜羽毛。日后若有人以此做文章,说赵县令草菅人命,保管他吃不了兜着走。
    是以,有人质在手,他便不会有事。
    何况他早就看出来了,这老头儿在其他人那里或许真没什么分量,可对着几个孩子来说,却比亲人更亲。
    “废话少说。”二当家押着宁大夫,后撤几步,同赵县令谈条件,“准备车马,让我出城,我便放了他。”
    赵县令不说话。
    “快”二当家发着狠,割伤了宁大夫的脖颈,血流了出来。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赵县令也不忍心。
    当初若不是来找他,就没有阿柔只好他老娘病的那一出,他还是念宁大夫的恩的。
    但是,这么多人都看着,他岂能让区区一个山贼给威胁住
    正觉得两难之时,旁边的阿柔突然爆喝道“你他娘的想都不要想”
    说着,“唰”地拔开旁边官兵的刀,红着眼睛,毫不留情地砍向近旁一名流寇的胳膊
    皮肉被划开的声音和流寇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响彻夜空。
    二当家的脸色变了。
    阿柔拿刀指着他,努力不让人听出她的哽咽“你放不放不放,我便一个个砍过去你敢动他一下,我便数倍还你”
    被俘的流寇一听,纷纷祈求道“二当家,救命啊二当家”
    他们原本都是附近受灾的村民,根本连杀鸡都不敢,自然也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情况。
    闻言,除了求饶,什么都不知道了。
    二当家眯了眯眼睛,随即却说“他们一帮废物而已,你要杀便杀想用他们来威胁我,你还嫩了点儿。”
    说着,挟持着宁大夫,要离开“老东西,老实点儿,走”
    就在他转身的时刻,一支羽箭,雷霆万钧地从隐蔽处急射而来,穿云破雾,直直钉在二当家右肩处
    “啊”
    二当家痛呼一声,右手脱力,刀落在了地上,瞬间失去了对宁大夫的控制。
    千钧一发的时刻,早有准备的官兵和孩子们迅猛地冲了上去。
    大虎脸色剧变,下意识要抓宁大夫做保命符。
    不料,刚一出手,手心就让另一只羽箭给射了个对穿
    钻心的疼痛传到四肢百骸,大虎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狰狞着脸,极度不甘心地挥刀,对着宁大夫就砍
    “不要”阿柔大喊着。
    她和阿瑾离宁大夫只有一步之遥,大虎的刀却落在了他的脑袋顶上,下一刻便会劈向他
    场上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每一处的细节和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阿柔的眼里终于滚落下来,刀锋闪着寒光,在她湿润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回身把蜚蜚抱进怀里,不忍心让她看。
    听觉被放大无数倍。
    破空之声清晰而刺耳,宁大夫觉得头顶一凉,认命地合上了双眼,同时,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般,唇边溢出一丝微笑。
    “唰”
    皮肉被利刃划开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令人心惊。
    “阿柔,阿柔。”赵县令轻轻喊着她的名字,担心吓着她似的,“你没事罢”
    周遭静得出奇,阿柔无法承受这样的压抑,抱着妹妹,突然大哭了起来,眼泪滚滚而落,脑子里却全是宁大夫闭上眼睛时的画面。
    她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敢去看那样近的距离,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了。
    “姐姐。”蜚蜚被她搂得呼吸困难,下巴垫在她肩膀上,一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她,一边说道,“他、他死了。”
    “死了”两个字,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刺穿了阿柔的胸膛。
    她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下巴不停颤抖,想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蜚蜚不停摸着她的头发,像平时她安慰自己的时候那样。
    “你想哭,就哭罢。”蜚蜚感受到她的战栗,心疼得要命,便抱她更紧,想要给予她温暖。
    “以后再也没有人教我认草药了。”阿柔哭得声音都哑了,“也没有人会骂我,给我说道理了,我甚至连他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哭过,蜚蜚听着难受,也落下泪来,小声陪着她一起哭。
    就是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我叫宁不言。是那个桃李不言的不言。”
    蜚蜚抬头看了他一眼,抚着姐姐单薄的后背“姐姐你听见了吗宁大夫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阿柔“”
    猛地一回头,看到宁大夫盯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疯子似的坐在那儿,身上好几处血迹,脸色苍白如纸,看着十分狼狈。
    而高举着刀的大虎,却被一箭穿心,倒在了旁边,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脸上甚至还保留着震惊的表情。
    “你没死”阿柔挂着眼泪,鼻子眼睛红的吓人,见到他没事,却更想哭了,“你这个老家伙,赔我眼泪”
    宁大夫大笑起来,捋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刚刚大虎的刀把他发髻劈断了,害得他在小辈面前如此邋遢。
    “谁让你不看看清楚就哭。”宁大夫道,“看来,你还挺喜欢老夫的说教嘛。”
    阿柔委屈地扁扁嘴,冲上去抱住了他,埋头在他怀里大哭,哭着哭着又笑了,像个小傻子。
    “哎呀,我身上脏。”宁大夫把她推开,老脸通红,“滚滚滚,别挨着我。”
    阿瑾在旁边看着他们,一脸怒容。显然是气他刚才说的那番话。
    “我要是不表现得视死如归,那贼头子要以为我很重要的,你不能这么早就把底牌亮出来是不是”宁大夫有些尴尬地说道,“你差不多行了,不容易死里逃生还要看你脸色”
    “想死,就给我死远一点。”阿瑾瞪了他一眼,起身要走。
    不然,会让他以为,是自己害死他的。
    “你去哪儿”宁大夫着急地喊他,“好歹扶我一把啊”
    蜚蜚也担心地看过去,不巧,正看到他狠狠抹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哭了。
    “阿瑾。”喊了他一声,但阿瑾没有理她,反而加快了脚步,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幅样子。
    蜚蜚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追上去。
    一晚上遭遇了这么多,他肯定累了,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罢。
    “阿瑾,你没事罢”阿木拿着弓从不远处过来,刚好和他打了照面,便问了一句。
    阿瑾还没回答,身后跟着的阿林就激动地抓着他,与有荣焉般,张口就问,“刚刚我大哥那一箭射的,牛逼不”
    阿瑾却推开了他,径直走了。
    “诶你去哪儿”阿林莫名其妙的,但阿瑾这样冷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在意。
    跑到妹妹们跟前,抓着阿柔问同样的话,“柔儿,刚刚大哥那箭你看到了吗牛不牛”
    阿柔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惊魂未定,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打他“谁出的馊主意,能射死他干嘛不早说害我哭那么惨。”
    连着两次装逼都没有成功的阿林“”
    大虎死了,其他流寇被官兵们一锅端。被抢劫的粮食和钱款被缴获,将由师爷盘点后,尽数归还村民。
    太阳越上地平面,天色大亮。
    蜚蜚想起村民们都在暗道里,忙过去,把他们喊了出来。
    村民在里面无比焦急,也是没想到粮食和钱款能这么快追回来,只觉得感恩戴德。
    齐齐朝赵县令跪下,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赵县令忙让村民们都起来,并说阿柔兄妹几人和那位出去报官的村民在此次剿匪不可没。
    先前就是蜚蜚和阿森将村民们带到暗道里躲着的,大伙儿心里自然有数,念他们这个恩情,便也纷纷朝他们道谢。
    张氏和几个叔婶心中俱是五味陈杂。
    同样是江家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区别
    今日若没有他们几个在,此次事件过后,全村的人的怒气绝对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说不定会把他们抓起来,架在火上烤
    三婶想到自己以往对待二房和四房的态度,愧疚地低下了头。
    花江村能有眼下的平静和睦,他们的确功不可没。
    但是,她这样想,不代表所有人都这样想。
    眼看着全村的人都开始恭维、奉承阿木兄妹几个,江雨兰心里酸的很。
    当即做出担忧的表情,指着山神庙的方向,大声说道“哎呀阿木,你们家房子让人给烧了,你们还不快去看看”
    突然间的,蜚蜚想起她带阿瑾离开时,那两个喽啰好像说,山神像里有黄金
    精神一振,当即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去。
    修河款莫非不是传说
    两万两黄金,难道就藏在他家门口的山神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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