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咱们也没地,就不要考虑种什么的事儿了。”柏秋又到厨房去忙活,“你们少吃点儿,留着肚子吃肉。”
    几日后便要出远门,东西放不了那么久,便都想办法做了,倒是院子里养了许多鸡鸭,只能让大伯母过来帮忙喂一下。
    银钱和贵重东西都没放在家里,全被江敬武存进了钱庄。
    哪怕没人在家,也必不担心丢东西。
    知道孩子们馋,江敬武特意宰了只鸡,又打了肉和排骨回来。
    排骨用来煲汤,加入玉米放在炉火上,慢火煨了三个时辰,老远便能闻到浓厚的骨头香和玉米清新的甜味儿。
    鸡剁成大块儿,用来红烧。自家养的走地鸡,肉质鲜美紧实有嚼劲,丝毫不柴,配着汤都能吃三碗饭。
    本还想做红烧肉,看时间来不及了,便留着下顿做,只切了些瘦肉,配着时蔬另炒了几盘。
    等江敬武一回来,便开饭。孩子们正在长身体,馋的就是这一口,排骨汤清甜香浓,鸡块儿唇齿留香,小炒色味俱佳
    再配上芳香的大米饭,一个个吃的肚子圆滚滚的,都不愿意下桌。
    让江敬武和柏秋好一顿笑话,玩笑之余又有些心疼,知道崽子们在书院真是受苦了。
    “回去之后,便在书院,莫要乱跑。”江敬武说道,“近日听说有流寇作乱,我与你阿娘须尽快赶路,争取早日早回,不然,留你们在家也不放心。”
    “今日夫子也说了。”阿木吃的肚子圆鼓鼓的,一边抚着一边说,“那爹娘须万事小心才是。”
    “放心。”江敬武故意拍拍他的肚子,“照顾好弟弟妹妹。休日便去你们大姐那儿,也能相互照应。过去后莫要捣蛋,乖乖听她话。”
    几个孩子自然答应。
    想到流寇,阿木又有些紧张,不由问江敬武“流寇是什么规模啊若真来洗劫,如何自保”
    “还不至于如此下作,去袭击书院。”江敬武说道,“先前还同里正、七叔等人商议此事,他们也正在想办法官府不会不管的,莫要太过忧心。”
    也是,书院离官衙不远,他们不会不管的。
    况且书院里面都是孩子,流寇作乱通常都是洗劫一笔便逃逸,应当不会脑子抽抽,去挟持孩童。
    因着急外出,柏秋须连夜做了许多容易保存的吃食让他们带着,另外又多给了许多零花钱,生怕他们会饿着。
    知道男孩子大手大脚的没个数儿,便将钱给了阿柔。
    她铁公鸡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先前在县里买的那个存钱罐儿,到现在都没砸,已经重得需要两只手才能拿动,该是不少于两贯钱。
    孩子们心思乱,晚上就没睡好,昏昏沉沉时又听到隔壁吵架,伴着江小花的哭声,更是难以入眠。
    早上顶着黑眼圈起来,看爹娘也是一脸疲态,不仅竖起耳朵探听。
    “先前没日没夜的刻佛珠,两老都累病了。”柏秋边给他们煎鸡蛋,边说道,“结果没赚到什么钱,说是不好卖,两老气的,天天同江雨兰吵架。”
    阿森咬了口鸡蛋,学着昨夜听到的“难怪了,一直骂罗二柱没出息,江小花还哭了。”
    “瞎折腾。”柏秋将煎好的鸡蛋盛出来,又给他们做葱油饼,“快拿出去吃,东西收拾好了吗就在这学舌滚滚滚。”
    孩子们没走,聚在厨房同阿娘说些有的没的。
    柏秋也没管他们,换上小火,将面糊倒进锅底,用铲子转一个圈,摊出一个圆圆的薄饼。
    面糊里掺了鸡蛋和油,不易粘锅,很快便成型,翻个面,听着滋啦滋啦的声音,舀一勺提前拌好的葱油码料,再将薄饼折起来,卷成圆筒,放到盘子里。
    外表金黄,饼皮柔软,码料清爽,加上葱油特有的焦香味,馋虫被引出洞,昏沉的大脑也瞬间清醒。
    “妹妹先吃。”阿林将盘子端到蜚蜚面前,“小心烫。”
    蜚蜚试了一下,确实很烫,小孩儿手嫩,根本拿不了,可又着急想吃,不禁严肃地盯着。
    跟小时候见到吃的的表情一模一样。
    阿柔觉得她可爱,忙拿了双筷子给她,让她一手端着盘子,一手用筷子夹着,慢慢吃。
    柏秋那边继续摊饼,不一会儿,每个孩子都有了,男孩子却觉得不够,至少要吃两张。
    这个时候总忘不了阿瑾,特意留了两张,用油纸裹着,预备带给他路上吃。
    早上便热热闹闹的早饭中度过。
    得知要近一个月见不到爹娘,孩子们多少都有些失落,走的时候不情不愿的,叫柏秋都好一阵难受。
    “快去罢。”将孩子们送上车,江敬武和柏秋在后面看着,望着渐行渐远的几个崽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酸之感。
    “夏景儿会照顾他们的。”江敬武安抚着妻子,“不担心,咱们快去快回便是。”
    几个孩子回了书院,都有些打不起精神,想到爹娘早上与他们分别的场景,叹气声一个比一个大。
    “要那么长时间不能回去,那么长时间吃不到好吃的,我苦啊”阿森抱着肚子,还在回味早上的葱油饼和煎蛋。
    阿林却早已想到了另一层,凑到妹妹身边“阿柔,你看咱们那么可怜,这银子的用度上,是不是得合理安排一下啊出去吃烧鸡,怎么样”
    “再说罢。”阿柔铁面无私,“等蜚蜚什么时候想吃了,让你去沾个光。”
    阿林便又扰蜚蜚“乖蜚蜚一定想吃的,你想想那个鸡腿,烟熏味的,一口咬下去,嫩得流汤咱们明天就去”
    “那我到时候看看,姐姐允不允许我想吃。”蜚蜚不上他的当,“不允许我就不想吃。”
    阿森捏捏她的脸“你们姐妹俩,尽会欺负哥哥。”
    本来,他们以为会像先前一样,兄妹几个相互照顾着,一个月应该也没那么难熬。
    可谁知道,下个休日时,夫子却没有让孩子们回去,并且关闭了书院大门,出入都要审查。
    大家都说出事了,可夫子却并没有说明原因,只说近来外面有些乱,让他们别乱跑,安心在书院内读书。
    同时,夏景儿和春生专程过来找他们,席间也不停交代,让他们千万不要乱跑。
    “到底出了什么事”蜚蜚被书院的气氛影响得有些害怕,便问哥哥姐姐。
    果不其然,夏景儿对他们说“说是流寇劫道儿,府衙派了人去镇压,不过,双方互有死伤,效果不大。”
    怎么会这样
    “是哪里来的流寇”阿木面色冷静,“若只是水患导致的难民,定是不敢对抗府衙,也不会与他们互有死伤的。”
    春生便说道“该是有一批边关的逃兵,大概二三十个,四处招揽周边的难民。”
    “一开始,还只是三三两两拦路打劫,后来,成了十几个人一起,前些日子,竟洗劫了一个村子。”春生道,“不让学子们回去,也是好的,免得遭难。”
    阿木最是有血性,闻言,愤怒地拍桌子“这帮败类,他们饿,别人又不饿吗这种艰难的时刻,就是饿死,也不该做这等杀人越货之事”
    “是啊,世道艰难,何苦自相残杀。”春生也是不住摇头,“可怜的不还是平头百姓”
    孩子们不回去,跟闹匪患回不去,是两种概念。
    学堂子们终日惶惶,担心自己家人,又怕回去路上出事,十分难做。
    而从夏景儿那里回去的当晚,蜚蜚就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胸口,嘴唇发紫,面色惨白,且不停冒冷汗。
    那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她跳出了身体,在半空中俯视着自己一样,似乎是陷入了某一段回忆之中。
    床是木头的,宽大,但是被衾单薄。
    窗户关着,窗外树枝轻摇,外面下着绵绵细雨,房中一派湿冷阴沉之感。
    床边的桌子上有个小药炉,正冒着热气,不知道煮着什么。
    突然,外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躺在床上的蜚蜚梦呓一声,似乎很痛苦,想要醒过来,可是没有,她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翻箱倒柜的动静和脚步声。
    围观的蜚蜚急了,想要把床上的自己喊醒,可是她动不了,只能这样俯视着床上的孩子。
    脚步声来到门外,倏地,一个人影溜了进来。
    似乎没有发现床上的蜚蜚,那人一进来就开始胡乱翻捡,好半天,终于从衣柜里找出了一个石膏倒模的兔子存钱罐,抱在怀里,兴高采烈的想要离开。
    转身的时候,被吓住了似的,脚步猛地一顿,应该是看见了躺在床上的蜚蜚。
    一开始,那人是想直接出去的。
    但外面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响马来了,快跑啊响马来了”
    那人一惊,大步要逃,慌乱间,撞到了桌子。
    上面的药炉轰然倒下,汤药和炭火一起泼了出来。那人只是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大步跑了出去。
    片刻后,火星顺着床幔爬上窗户,火舌疯狂舔舐着一切
    “蜚蜚,蜚蜚”阿柔担心地摇晃着她的肩膀,“醒醒,你梦魇了,快醒醒。”
    蜚蜚眼神涣散,好一会儿才渐渐看清面前的阿柔。
    那一瞬间,她竟然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梦境,还是现实。
    “你怎么了”阿柔搂着她,不自觉带上了哭腔,“别吓唬姐姐啊,你说话。”
    蜚蜚张了张嘴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事。”
    下一刻,梦中的场景突然浮现在了她脑海。
    蜚蜚顿时慌了,颤抖着嗓音,惊惶而无助地说“姐姐、我们得回去花江村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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