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

    鄢枝坐起,一副高冷之色,“该起了。”声音也冷津津的。

    然晏沉只瞧得见她红若滴血的耳朵。

    一支羽毛从心尖滑过。

    “好。”

    一室无话。

    晏沉洗漱完毕,鄢枝道“我要回七仙院。”

    晏沉看着她,“什么时候回来”

    鄢枝的手指在袖中抽了抽,“不知道。”话一出口,察觉语气冷硬,像是在拒绝,忙道,“我不是是因为事情很多,也不是,就是”她懊恼咬唇,背过身,“我有空就过来。”

    她一顿。

    这话更像在敷衍了。

    她垂眼,算了。

    她欲踏出门。

    下一瞬,男人的手一捞,转瞬将她带回,一具身体从后贴上她,晏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着急,慢慢说。”

    鄢枝抿抿唇。

    她道“我离开月余,情兽内部有很多事情要商议。”

    “嗯。”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处理完。”

    “嗯。”

    “我没有其他意思。”

    “嗯。”

    许是因为晏沉在身后,两个人不用对视,鄢枝故能将话讲完,语气亦柔软下来。

    她吐出一口气。

    “你不必这样。”晏沉的嘴唇贴着她的头发,“你可以像刚刚那样说。”

    不知道,有空就来。

    他不会介意。既不会介意她的话,也不会介意她语气冷硬。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晏沉抱紧了她,“冷冰冰的你,一样很可爱。”

    鄢枝脸一红。

    他在说什么

    “我说了,我答应你是鄢枝。”

    所以不必刻意柔软。

    她的柔软,他看得到。

    鄢枝被他抱着,话一句一句刻进心里,她晕乎乎的脑袋逐渐恢复清明。

    心境亦明朗开阔。

    “好。”干脆爽利。

    晏沉放开她。

    鄢枝回身,“我走了。”

    “嗯。”

    鄢枝眨眼消失。

    晏沉看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动身进宫。

    他从来没打算圈养一只金丝雀。

    她幸好不是金丝雀。

    鄢枝回到七仙院,第一时间没有见鄢黎,见了宝宝。

    鄢宝知道这一天必定会来,从他得知谢瞳跟着晏沉去了阳城的消息之后,他一直等着这一天。

    二人站在房内,鄢枝看着他,鄢宝垂下眼。

    鄢枝不必再确认一遍,亦不必问为什么。

    她在暗部听得已经够多。

    鄢宝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

    鄢枝半天没说话,鄢宝半晌开口,声音涩然“对不起。”

    “你确实对不起。”鄢枝沉声道,“你若爱她,便正大光明爱她。不必躲在了壳子里,以亲情惑之。”

    鄢宝身体一僵。

    “感觉得不到时就横跳他方,感觉能得到又暗自闪回此非君子做法,多小人得意。”

    鄢宝瞳孔骤放,惊讶道“姐姐”

    “别叫我姐姐”鄢枝厉声道,“别用小儿形态故意惑人你不是真正的孩子,犯了错就要勇于承担”

    鄢宝愣在那里。

    鄢枝冷冷瞧着他“你若担不住错,又如何挑得起对的所有人都以小孩待你,你便以为自己也是小孩。犯错的时候是大人,承担的时候便是小孩,世间哪有如此好事”

    他垂下头,面色青红交接,有瞬间难看。鄢宝很想反驳,但话到嘴边,一阵失声。

    是的,鄢枝说得难听,但他确实不自觉如此。

    他享受着小孩形态带来的便利,已经习惯在某些时刻故意装傻充愣。

    小孩形态,给了他特权。

    但每一项特权,都有它的代价。

    他不知不觉付出了最昂贵的代价。

    谢瞳能原谅他,不是因为他是一个男人,而是因为他是她弟弟。

    鄢宝身体颤抖。

    鄢枝的话,瞬间惊醒了他。

    鄢宝膝盖一软,跪下,红眼咬牙道“我错了。”

    鄢枝不语。

    他俯身,声音不再故作天真,清亮中略带磁性“请少主责罚。”

    半晌。

    “我此刻若是少主,你便是背叛情兽一族的奸细。我不会罚你”鄢枝看着他,“我会直接杀了你。”

    鄢宝身体一僵。随即,他闭上眼,“任凭少主决断。”

    一把剑横在他脖子上。

    鄢宝闭眼仰头。

    两息后,剑掉在地上。

    “但你不会对少主坦白。”鄢枝垂眼,“我现在是你的朋友。”

    鄢宝蓦地睁眼。

    鄢枝看向他,二人目光交汇。

    “鄢枝原谅你所做的一切。”

    宝宝心下一颤。

    “但你必须作出抉择。”鄢枝盯着他,“谢瞳,情兽一族,二择其一。”

    鄢宝想了很久很久。

    鄢枝没有催他。

    一刻钟后,他站起来,“对不起。”

    他选谢瞳。

    鄢枝看着他“选了,后果就自己承担。”

    他缓慢地点头,声音沉沉“我会的。”

    鄢宝离开。

    这边。

    晏沉和谢瞳亦独自待在书房中。

    谢瞳是被人放在谢老夫人的门口的。襁褓婴儿,已满三月。

    谢老夫人喜欢她的眼睛,当下取名“就叫谢瞳吧。”

    她被送进皇宫,与皇女同养。

    同年,晏沉出生。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她知道他孺慕莲妃,待其如生母。

    她见证他五岁性情大变,与莲妃形如陌路。

    她参与了十岁那年的父子对峙,亲眼看到他赐莲妃毒酒。

    十五岁,他接管暗部,她成为贰府首领。他们发现金銮殿的秘密,知道莲妃未死。

    蓝光之毒、无味散、更严苛的人手训练、设局

    不出意外,情兽一族,会终结在晏沉手上。

    现在,他告诉她“我放弃。”

    不仅如此,他还说“给他们造一条生路。”

    造化弄人。

    他看着她“你觉得如何”

    他不是在问贰府首领,他是晏沉在问谢瞳。

    谢瞳垂眼“做就是了。”

    她说过,从此以后,她只有一个身份晏沉的手下。

    直至死亡。

    晏沉笑。

    谢瞳离开的时候,晏沉在身后道“鄢宝自由了。”

    谢瞳一僵,随即抿唇,一句“不用”顶在舌中,迟迟说不出口。

    “多谢。”

    谢瞳离开。

    是夜。

    已过三更,晏沉仍在书房看书。

    蜡烛已燃一半。

    一柱香后,鄢枝出现在书房里。

    晏沉放下书。

    他在等她。

    鄢枝单刀直入“你打算如何做”

    晏沉看着她“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鄢枝抿唇,“我不知道。”她顿了顿,“红渊真的不能打开吗不可以一个人进出吗”

    她的意思是,让她进去,带回解决办法,不必将红渊彻底打开,也就不必牺牲无数人。

    “不行。”晏沉立马否定,眉头皱起,“你想都不要想。”

    他顿了顿,想到小时候看到的东西,“我或许可以进去。”

    “不行。”鄢枝立马否定,“你不能去。”

    她顿了顿,看着他,“你能进,我就能进,这是情兽一族的事,我自己承担。”

    晏沉和她对望,“谁说我能进,你就能进了”

    鄢枝瞪着他。

    “血雾伤不了我。你呢”

    鄢枝无法反驳。

    下一秒,他目光深深,慢慢道“若你一人承担的后果是失去生命,你如何赔我一个夫人”

    鄢枝一愣。

    半晌,她垂下眼,小声喃喃“若你出事,谁又赔我一个呢”声音微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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