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川凉也忍不住将他抱得再紧些。
静默良久,轰焦冻说话了,两人紧贴的胸膛传来了细微的震动。
“凉也,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这句话宛若晴天霹雳,凌川凉也身躯一震瞬间清醒,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刚才在轰焦冻的面前暴露了。
不但使用了本该消失的个性,他还杀了人。
凌川凉也感觉自己的喉头仿佛被不明的物体哽住,半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口。他不想再欺骗对方,于是陷入了沉默缄口不言。
时间仿佛被静止,凌川凉也只能听见耳边浅浅的呼吸声。
他们依旧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这样的姿势他们无法看见对方的表情。
但凌川凉也猜想,他的脸一定是愤怒又不解的吧
想到这里,凌川凉也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轰焦冻。他想在被推开前,好好地拥抱对方。
“凉也,只要你说。”轰焦冻似乎是在这沉默中意识到了什么,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只要你说,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相信。”
所以拜托了,说点什么吧,哪怕是继续骗他也好。
还是长久的沉默,久到轰焦冻因不停失血而感到晕眩,那紧紧抱着他的人还是没有说话。
又过了少顷,凌川凉也终于松开了抱着轰焦冻的手,他垂着头后退一步,做好了分别的准备“对不起,焦冻。”
结果只听扑通的一声,他面前的人突然栽倒在地上。
“焦冻”凌川凉也扑过去查看对方的情况。
轰焦冻的双目轻轻地闭合着,像是睡着了一样,但他的衣物完全被血浸湿了。凌川凉也衣服的前襟、袖子也全是他的血。
糟了,刚才太过激动,竟然忘记了他还受着重伤
凌川凉也赶紧用治愈个性帮他治疗。
柔白的光包裹住轰焦冻的身躯,他身上被齿刃割开的皮肉重新粘合在一起,短短几秒便全部愈合,没有留下任何的疤痕。如果不是染血的衣物还穿在身上,任谁也无法相信轰焦冻受过重伤。
看着对方被割得破烂的衣服,凌川凉也才想起来他应该直接用时间回溯个性,把轰焦冻身体和衣服都回溯到完好无损的时候。
刚才他的脑子实在是太混乱,完全无法思考,竟然把这个忘了。
凌川凉也再用时间回溯把轰焦冻的衣服修好,然后抓着对方传送到救助演习时他演伤患待过的岩洞里。
被治好了伤的轰焦冻很快就醒了过来,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应该是在一个岩洞里,身下还垫着凌川凉也的外套。他扶着岩洞的石壁坐起来,恍然惊觉自己浑身竟然完好如初,就好像从未遇到过月亮鱼,也没有受过伤。
他看到岩洞深处有抹白色,是凌川凉也,他双手环胸静静地靠在岩壁,安静得好似要与这黑暗的岩洞融为一体。
“凉也”他有好多话想问。
“轰焦冻,先别说话。”
凌川凉也难得叫了他完整的名字,这让轰焦冻感觉莫名的心慌,他感觉要发生什么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凌川凉也来到轰焦冻的身前,蹲下,两人的视线持平。
轰焦冻以为他会说些解释之前事情的话,没想到他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想要什么样的个性”
凌川凉也在这个时机问这样的问题,轰焦冻感到茫然和难以理解,他迫切地想知道凌川凉也都瞒了他什么。但是凌川凉也望着他的目光是那么专注,悲伤的情绪几乎扑面而来,促使他不得不先去思考这个问题。
他拥有冰冻和火焰的个性,天生就已经比别人多一种,所以并没有想要的个性。
如果他真的想要什么个性的话,那一定是为了凌川凉也。
凌川凉也天生体弱,身体素质永远比同龄的孩子差上许多,发烧感冒是常态。哪怕是近两年生病次数减少,也没见到他会变得健康的预兆。
他想让他变得健康,想让他没病没痛。
“可以治疗的个性。”
“记住你现在想的。”凌川凉也的手里多了片泛着蓝色光泽的叶子,他将那叶子抵在轰焦冻的唇边,“别问我这是什么,吃下去。”他用着命令的口气,不容人拒绝。
这样强势的凌川凉也,轰焦冻还是第一次见。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幼驯染脾气很温和,也很可爱,他会无意识地对他撒娇,偶尔还会耍些小脾气,以及只有面对白兰时会有点的小暴躁。
而现在蹲在他面前的凌川凉也语气强硬,浑身冷冰冰的,像是冬日里凝结的冰霜。
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轰焦冻又想起架在半空中鲜血淋漓的月亮鱼,凌川凉也动手时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的犹豫。
但是后来抱着他的手却在颤抖。
凉也,当时是在害怕吧
“吃下去。”凌川凉也又重复了一遍。
轰焦冻回了神,毫无迟疑地吞下了那片叶子。他相信无论发生了什么,凌川凉也都不会伤害他。
轰焦冻咀嚼着口中的叶片。
他以为会是苦涩的,但事实上并没有味道,就像是淡而无味的白开水。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凌川凉也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轰焦冻咽下叶子,问道“凉也,为什么要骗我”
轰焦冻从醒来就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他不够让对方信任吗为什么要对他隐瞒凌川凉也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席卷着他的大脑 ,他想听凌川凉也解释给他听。
“对不起。”只有一句道歉,没有解释。
轰焦冻感觉有千钧重的物体压在他的胸口,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不明白。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问“这是你第一次杀人吗”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很重要。
但不管答案是真是假,只要凌川凉也回答是,那他就认为是。
但他得到的只是一句“对不起。”
“凉也”轰焦冻抓住了凌川凉也的肩膀,他直直望进对方的眼中,像是在保证着什么,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
所以继续骗他吧,他宁愿被骗。
不要让他面对这样的事实。
凌川凉也,他的幼驯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难以令他接受的变化。
凌川凉也开口了“我杀了很多的人。”
听到这句话,轰焦冻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连呼吸似乎都要停止。
什么是他听错了吗
“而且以后我还会杀更多的人。”
轰焦冻仔细凝视着眼前神色平淡的少年,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哪怕是一丝一毫开玩笑的迹象,但是没有。
凌川凉也说得很认真“我没有错。”
“凉也,你重新说。”轰焦冻抓着他肩膀的十指不禁用力,用着仿佛是恳求般的语气重复道,“你重新说。”
凌川凉也不愿意看到轰焦冻的脸上露出那样难过神情,他抿着唇撇开视线。
“你重新说。”轰焦冻将他的脸扭回来,怕他再扭回去,干脆双手捧着他的脸固定住。
轰焦冻眼睛发红,固执地又说了一遍“你重新说。”
凌川凉也依旧不言不语,他安静地望着轰焦冻,望着他越来越红的眼眶,望着他因死死咬牙而微鼓的两腮。
“我是净化使。”他放上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轰焦冻的脑子里似乎传来了嗡鸣声,好像有什么东西顷刻间坍塌了。
眼前的少年苍白脆弱,怎么会是那个逍遥法外的净化使呢
“你又在骗我。”轰焦冻自欺欺人道。
“我不会再骗你了。”
凌川凉也抬手覆上轰焦冻捧着他脸颊的手,他的手很冰,但是轰焦冻的手很暖。他曾经拉着这双手去看过夏日祭的烟火,拉着这双手逛过最热闹的街道,拉着这双手看过日出去过海边他们所有的回忆都带着这双手的温度。
如今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感受对方的温度了,凌川凉也几乎是贪婪地汲取着他的体温。
温暖的、像是寒冷的冬日里阳光落在身上般的温度。
“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留下这句话,凌川凉也的身影消失在轰焦冻的眼前,连再见都没有说。
手下一空,轰焦冻愣住了一瞬。他忙不迭从地上站起来,在岩洞里到处喊着凌川凉也的名字。
没人回应。
他又跑出了岩洞,继续喊。
还是没人回应。
他锲而不舍地喊着,期盼能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橘红的夕阳挣扎着落入了地平线,天际最后一缕霞光与深沉的夜色互相拉扯着,残缺的弦月正在缓缓升起。
轰焦冻好像听见有人在痛苦地嘶吼。
那人的嗓音哑得过分,饱含着难以言喻的悲戚,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听了好半天,轰焦冻才反应过来。
那是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