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高兴了,但薛业永远猜不透杰哥不高兴的原因。“杰哥,我晚上想洗澡,你还帮我看门吗”
“帮不了,找别人吧。”祝杰没骗他,是真帮不了了。
“别人我不熟,杰哥你再帮我一次行吗”薛业抱着膝盖蹲,“浑身包,痒痒,后背我又挠不着。”
“闭嘴。”祝杰站起来,想用袜子把薛业的嘴堵上。薛业一说话他心烦意乱。
一队接一队的男生进入靶场,很快到了5班。郝教官按列队秩序放人,再分到8个射击位,每个位置配一名打靶教官。到祝杰这里,他被分到8号位,后面的薛业要去最左面的1号位。
“杰哥,你帮我吧,我就认识你。”薛业还在争取,尽可能讨杰哥一笑。
祝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杰哥”薛业在后面叫他,“杰哥”
祝杰继续往前走,他应该义无反顾的,但第二步慢下来,第三步就停下。他不懂是什么拖住了自己,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回了头。
“薛业。”祝杰想起来了,他还没有遗言。
薛业笑着追上他“杰哥你答应了你别不高兴。”
“开学之后,不要惹8班张钊,不要随便打架。”祝杰说。说完朝后转身。
啊薛业没来得及问明白,在郝教官的催促下跑向了1号位。
射击训练流程和上一次完全相同,祝杰在教官帮助下上弹,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打靶教官和他一同扶住枪身,又重复一遍安全细则,这才允许真正扣动扳机。
祝杰望着前方的设计目标,眼里失去准星。把枪口转向自己就可以了,一切就结束了。
“手拿稳,男孩子还怕这个,吓傻了啊”打靶教官近一步稳住枪身,又松手。
可枪口的抖动幅度更加明显了,祝杰控制不住,他的两只手同时在颤。恐惧感顺着他的椎骨爬上他的侧脸,再爬上鼻梁,眉峰,蒙住他两只眼睛。
害怕,很害怕。祝杰看不清靶心了。
猪小弟已经被扔了一次,被扔第二次的时候会不会哭第三次还能找回家么
开学之后,薛业要怎么办
他会不会进校队他会跟谁一起练别人会打他吧每天谁和他一起吃饭
他是从哪个学校来的,将来又要考哪个大学他会不会早恋,和谁恋,和男生还是女生恋会拥抱吗接吻呢会和那个人一起洗澡吗
今晚他会找谁给他看着门上铺少了一个人,他会不会觉得孤单
他不孤单,是自己孤单。祝杰慢慢放松肌肉,冷汗遍布脸颊。他好想猪小弟,想去接他。
“呦,还真是害怕啊,小伙子得练练胆量,你这不行呐。”打靶教官也不强求,确实有人怕枪。还有一种心理恐惧症叫恐枪症,有时帮新兵突破挺麻烦的。
“我害怕。”祝杰松开了扳机。
“我不打了。”他随便扯了什么理由说不打了,放下枪朝出口狂奔。他要逃走,因为他真害怕了,不是怕枪,是怕自己,也怕死。
不想死了,但他还给自己找借口。他怕的就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给自己找借口。猪小弟还没回来,必须有人去找他。
跑出打靶训练馆,祝杰才发觉集合处的男生那么那么多。每一个都穿迷彩装和军靴,戴着帽子,他愕然警觉了,薛业一直站在第二列的第2个,可分开了找却这么难。
祝杰摸摸口袋,手机不在。
操,薛业呢薛业在哪儿祝杰掉头往后跑。
薛业出来比较晚,在出口处撞上了杰哥。杰哥像被绊了一跤,踉跄地摔到他身上,刚好抱紧他的身体才站稳。
“杰哥你跑这么快”他撑在原地给杰哥当人形稳定器,大胆地拍了拍杰哥的背。
“你他妈干嘛去了”祝杰趁机在薛业脖子上深深一闻。蚊子都可以咬,那他也可以。
“我捡弹壳去了啊。”薛业攥了两手纪念品,“给你,我多捡了几个,教官说子弹有杀气,能辟邪。”
去他妈的杀气祝杰看着他掌心里的弹壳,一把抓住,有多远扔多远。这东西能杀人,还是温热的,他不想薛业的名字和死亡挨这么近。
“啊,你干嘛扔了啊,好歹给我留一个”薛业抱憾,“杰哥杰哥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又惹你了”
“没事。”祝杰一点点再靠近,不知道想对薛业做什么,也不知道情侣间抱起来是什么感觉。他只是小心地朝薛业伸了伸脖子,靠近他的肩,他的衣领,闻一闻,再看看他喉结上的包。
只是想抱抱他,摸摸他。猪小弟已经丢了,不能再把薛业弄丢了。
迷彩服上有汗味,脖子上有风油精味。祝杰又近了近,过分的亲密让他害怕,但是也有巨大的满足。他离薛业好近,快要贴在他的脖子上了。可薛业不躲,他让闻。
他让自己闻,祝杰定定地看着薛业,首次体会到了充盈的庞大的满足感。满足感到他的身体累了,好像扔进一缸暖暖的水里,一动都懒得动,有些眩晕。他拼命地闻,试图过滤氧气分子把薛业的味道找出来。
满足感变成一座冰山,他只看到水面上的一角,还知道水面下有更多。强烈的恐惧变成躁动,清晰地敲击他的大脑。
静默又难熬的几秒钟里祝杰听到自己彷徨又坚定的心跳,一直跳成了决心。
“杰哥你怎么了啊”薛业闻了闻自己的衣领,“我臭了”
祝杰摇摇头,想笑。他的未来里多了一个人,哪怕只是以同学的身份,哪怕永远只是他的同学。
薛业让自己闻他。以后再多闻闻,每天都闻。祝杰回味着这个巨大的惊喜,肩膀无法克制地挨住薛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