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看那娘子片刻,又细声开导几句,他说一句,娘子点头一下,渐渐顺从。

    娘子是此镇血毒之祸的牵魂人,安定了娘子,算是稳定了一半。童殊再转头去看铺子外无头苍蝇漫无目的乱转的人,并指到唇,吹起了口哨,那曲调又轻又扬,似随风入夜,入耳。

    好似终于找到方向的乱兽,众人终于定了下来,一排排扭头来看童殊。

    童殊道“坐下。”

    众人应声坐下。

    童殊道“挽起袖子。”

    众人又是照做。

    童殊看了眼天色,再粗略数了数坐了满地的人,认命道“看来今晚没得睡了。”

    说完席地坐到最前一位大哥面前,正要动手,手上却无趁手的利器,不由转身唤娘子道“大姐姐家中可有短刃”

    那娘子泪痕未干,听到童殊的话,如梦初醒般顿了一下,随即十分顺从起身往屋后去了。再出来时,童殊正托着从那盏血染风灯里抽出的蜡烛,照着光端详那大哥的手腕。

    娘子递了短刃给他,没有他进一步吩咐,楞楞地站着不敢走开,眼中现出些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她方才还骂的痛快,哭得悲切,之后被童殊支使着转了一圈竟忘记了之前自己在做什么,茫然四顾一圈,脸上泪痕滑落,她伸手接了一下,费劲地端详半晌,似乎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液体,又是为什么流的,于是求助地望向童殊。

    童殊正举着烛光,回应她的目光,望过来,夜色重浓,烛光曦弱,他拿手挡了挡风,烛光便被他拢在手里,暖亮的一小团,却好似捂亮了整个夜,捂暖了深秋,娘子怔怔地看了片刻,不由走近了,脸上的神色也随之明亮了些。

    童殊温声道“大姐姐,你手拿来。”

    她听话地挽了袖子伸手,递到童殊眼前。

    童殊,举刀,落手。

    手起刀落,娘子手腕上豁开一道口子,黑血奔涌而出,落进童殊备好的碗,直到接了小半碗血,那黑血才显出些鲜红色来。童殊拿捏着分寸装了大半碗,再用布条绑住止血,布条上洇出血渍已是红多黑少,但这不够,还得再放几回血。

    其他人中术较娘子轻,童殊一一照此放血,基本都流干净了,到最后一个时,正值破晓前最暗的时刻,豆腐铺子前挂的灯笼烧了一夜,打了最后一个火花,寿终正寝了。

    失了光亮,童殊手上一顿,没能下去刀,努力睁了睁眼,适应了黑暗之后,对着自己腕子比划了一下,抬手待要落刀,却落不下去了。

    他的手被人握住了。

    “你做什么”耳畔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

    童殊抬眼,对上一双冰冷的眼。他知道辛五误会了,想到辛五种种相瞒,起了对付心思,道“我不想活了我日日被你所囚,生不如死,不如早做了结,我自由你也自由。”

    辛五眸光冰冷道“正经说话。”

    童殊稍稍正色道“你何时能放了我”

    辛五眸光暗了暗道“不能。”

    童殊撇撇嘴道“就知道不能,不跟你讲了。”说着要抽回手,被辛五掐得死硬,他们离得近,童殊看到辛五的脸色异常苍白,知晓这是重伤之人强行运转灵力的后果,心想他又何必跟一个重疾之人过不去,于是实话实说道“我是在给他们放血解毒。”

    辛五这才放开他。

    眼看天快亮了,童殊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瞧着呆满地的人,直叹气。

    这些人若是醒来看到自己坐在街上,肯定吓个半死,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得赶紧把人都送到家去。以他的修为对抗修士,尚有风险;但对付这些毫无修为之人,童殊还是有办法的。他手边没有趁手乐器,眼珠子一转,高高举手击了三掌,所有人应声望来站起。童殊并指在唇打了一个长哨,随即轻轻唱了起来。

    他唱的曲子,只有调,没有词,轻轻缓缓的,像乡间的回家小调,像牧人归来唱的晚歌,众人踩着他的音符跟着他走。从镇尾走到镇头,人人各进各家,终于安排妥当。

    童殊元神初醒,一夜下来,脑袋早已疼的直嗡嗡,四肢也渐渐无力,疼感攀升,忍着一口气回到客栈,脑袋沾枕头就睡了。

    疼到极处睡着,便又是那个梦境,他灵力微薄,又实在太疼了,支撑不起那个梦境,只能隐约听到女子小声而耐心地唤他“殊儿。”

    勉力撑着凝集念力,便又似能听到低低的上邪小曲。

    “一座上邪经集阁,半部浮沉修真史”

    女子的浅唱,小曲忽远忽近,穿过迷障,最后忽而来一阵风,将他停在清冷的小湖边。

    湖水沁凉舒适,镇得一身疼全熄了。

    终于睡实了。

    此时,破晓的第一缕光升起,开始冲破层层夜色。

    再醒过来,已是过午。

    屋外,窗外,街上,皆是闹哄哄的,不时有高声惊语,童殊并不意外大家在吃惊什么,恁谁醒来发现手上多了伤口,都要惊骇不已,更不必说全村大半人的手腕上都在一夜之间被划了口子,定是会奔走相问,人心惶惶。好在,童殊当时留了心眼,在调子里加了点料,足够大家拼凑成江洋大盗月黑至此采血补阳的故事。

    “外边这么吵,我居然也醒不过来”童殊疑惑地起床,屋子里只他一人,他绕到窗边,看街道上孩子你追我赶,大人们询问求证,好不热闹,不由心中更惑,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我何曾睡这么死过不像我,不像我”

    目光落到手腕上,昨夜勿勿一瞥,此时举腕细看,才发现手钏每颗珠子皆是通体乌黑,凝润清透,像是常年近身佩戴之物,近闻有馥郁芬芳,香味淡雅韵长,与辛五身上的味道一样,童殊啧啧连叹两声“居然是一整副奇楠手钏。”

    开了眼了。

    奇楠沉香有安神定心之用,不仅价值连城,还是极其珍贵的炼器材料,只要辅以少许,就能成就一把绝好的木炼仙器,这等名贵之物竟然拿来当手钏手钏一不能攻二不能守,在对敌守阵中十分鸡肋,拿头等材做末等灵器,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人穷志短,鼠目寸光,童殊觉得说的就是自己,穷了两辈子,第一次知道钱还能这么花的。他大概命里无财,从前炼器总是捉襟见肘,最看不得铺张浪费,对着这手钏唉声叹气半天。一边叹气,一边又非常没出息地一颗一颗数珠子,数完之后,不由疑云顿生“手钏不都讲究单数么,怎才十八颗单数为阳,双数为阴,阳聚气,阴招邪,手钏这等随身之物,更要讲究聚气,多爱取十九之数以求长寿。那么,这手钏是故意少了一颗,还是丢了一颗”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便阴了下来,再沉心细细算了一遍,脸色陡然一变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辛五给他这手钏,没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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